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网王同人]谜 作者:纪瓷_ 文案 这篇文最初连载时间是2012年1月[这人是有多懒 还写了挺多字的…………[我记得是六七万字还是 什么的 后来 完结了上一篇后 我才意识到 这篇文 我已经 拖了 四年多了……[excuse me??? 我也从高一变成了 大二 对不起 现在 还记得这篇文 的 同学们…… P.S:这文挺黄的,女主人设也很苏,18岁以下慎入。 这里七末 感谢您的阅读 内容标签: 网王 异国奇缘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忍足侑士;迹部北桢; ┃ 配角:迹部景吾;Stphenie ┃ 其它:成人约炮向慎入 ================== ☆、01   鱼水之欢后总是像死一样的寂静。   忍足侑士翻过身从床头柜上摸到一包烟,推开烟盒随手捡了一根,黑暗中再次伸手欲摸打火机时被一只闻香软玉的胳膊挡住。“怎么了?”他停下手问她,女人冷哼了一声:“完事一根烟的习惯还改不了了啊嗯?”冬季雨夜冰冷寂静,高层酒店的房间倒是温暖如春。忍足侑士停下手,勾起笑:“忘记了,你讨厌烟味。”枕在他胸前的女人微微偏了偏头,蹙眉:“最近看来夜生活很丰富嘛,连这条规定都忘记了。” “是啊,毕竟能阻止我事后抽烟的大概也只有你了吧。”一句无耻又魅力十足的情话。 “嘁。”迹部北桢翻身披上衣服就掀开了被子。黑暗里她无需开灯也能摸到卫生间的方向,房间内唯有手机一闪而过的光亮。厚实的大衣落在酒店柔软的地毯上,忍足侑士眯着眼睛听到她赤脚踩在地毯上如同树丛中的小鹿一样走向浴室,那是怎样的一双小腿,洁白又细长。话说回来她也的确算是个迷人的女人啊。他最终还是摸过了床头柜上的打火机,蓝色的火苗点亮猩红的烟头,气味温厚又刺鼻。就算是迹部北桢也改不了他的习惯啊。勾起讽刺的笑,忍足侑士拿过手机浏览推送到屏保上的新闻。   二十六岁,不算年长,但也很难再说是一个单纯的年纪了。 浴室里的水声停止,又是没完没了的电吹风的声音。而后卧室的大灯被打开,迹部北桢捂着胸口的毛巾,头发吹的半干,脸庞边际的水珠也没擦净。无妆倒更显得肤白胜雪,彼时她柔软娇小,像一个人畜无害的高中生。卧室的灯光太过明亮,眼瞳尚未从浸泡的黑暗里习惯过来,忍足侑士被这强光激的眼眶甚至含出了一点眼泪。闭上眼睛缓了缓再睁开望她时她已经走到了窗口一把拉上了窗帘。“也不知道拉窗帘啊嗯?”这末尾习惯性的尾音总是勾起他对老友的回忆。想来这个女人的确是将迹部景吾得性格延续的彻彻底底。他放下手机,勾起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笑:“你这么美,让别人欣赏一下有什么不好?”   自然得到的是一个靠枕的袭击。 他揉了揉被砸到的头望着她。“你哥知道你回国了吗?” “不知道。”她注意到他抽了烟,蹙眉却也没多说话。 “所以,过夜吗迹部小姐?”慵懒掀起被褥从后面揽过她芬芳馥郁的身体。他体热而充满诱惑力,像毒品一样温暖又吸引人。拉了一半窗帘的落地窗,迹部北桢冷眼望着他重叠上来的身体。这里已经是这片区最高的建筑,她根本不必担心有偷窥者或是其他人。放眼望去东京的夜晚璀璨又剔透,呈现在玻璃窗里倒是很像一枚巨大的琥珀,夜雨淅淅,雨水打在窗上,于是这夜,便也不是那么清澈了。她与忍足侑士认识十多年,却是这几年才变成了床上伴侣,脱了衣服就是情人,走出酒店便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她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他是医院里年轻有为的医生。各有各自光鲜亮丽的身份,各自在无人的角落里贪图彼此能给予的一晌贪欢。因为不再年幼,对于床事则早已不像高中生一样讳莫如深: “不过。”迹部北桢把头微微侧过来,投给他一个淡淡不屑的目光。   “真遗憾呐。”忍足侑士识趣地放开手。“想想迹部小姐将来要嫁给另一个人,我还真是非常舍不得啊。”认识这么多年,却一直叫叫她迹部小姐,听来又生疏又充满距离感。迹部北桢倒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在床上用着敬语说着放荡的情话却依旧不显得□□,迹部小姐的称呼即便再睡了她以后也从未改过。   真是天生的无耻淫贼。嘁。   迹部北桢从鼻腔里哼出了淡淡的不屑。“忍足先生阅人无数,这样的夸奖就不必多说了吧。”一点也不退让,势均力敌,所以即便是床伴也可以因此而天长地久。“你和她呢?最近怎么样?”早在国外听闻忍足侑士有了新女友,这个消息入耳也就无痛无痒的过去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似千丝万缕实际毫无联系。连一句我爱你都没说过,□□前都约定好不留吻痕的人,能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承诺或者爱情。占有欲就更是谁都没资格提了吧。   坦白说迹部北桢并不是这样的人,但既然第一次就是你情我愿,上床这种事便不会有谁欠谁一说。不过是男欢女爱,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所以之后的每一次都不会再有负罪感。“谁?哦,她啊。”声音听不出丝毫起伏:“和你那位自然是一样的存在咯。”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是开玩笑,但身处彼此这样的家庭,倒也无可奈何。 “都是成年人了。”迹部北桢明白忍足侑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都是成年人了,媒妁之言便也就是当着家人的面做个样子罢了。彼此佯装恋爱的情况下,各自有各自的情人和生活。“什么时代了都。”又是一声漫不经心的不屑。 “虽然话是这么说。”迹部北桢沉默半晌:“但,对她总要负些责任吧。”灯光里她媚眼如丝:“既然已经公开交往了。” “这话好像不该是你的台词吧。”眼神深邃又真诚,手倒是一点都不老实。 “说的也是。”迹部北桢摸到床头边的总开关,关掉一个房间的灯。黑暗里她投上他的目光,浓烈又炙热。 “不走了?” “既然下雨,那就改主意了。”   彼此在一起的原因本身就是为了沉溺和逃避,倒不必再谈论这些尘世里的琐碎烦心事。黑夜总会过去,该面对的问题,总归接踵而至,不必着急在良宵解决。   他们都是本能要逃避的人。 既然时日无多,本就该抓紧时间今宵有酒今宵醉。雨夜浓厚又冰凉。迹部北桢听着忍足侑士深沉的喘息勾起轻蔑又不屑的笑。   TBC ☆、02      已经不记得初次与忍足侑士相见的场景,国三就认识,很多年却从没在一起。高中她出国留学,大学时发现彼此竟然身处同一个国度。这个国家常年阴雨连绵,食物口味清奇。迹部北桢穿过雾中的特拉法尔加广场,彼时她已经来到这里第五年,早已习惯了英国人的冷淡骄矜,看过大本钟,走过叹息桥,夜晚的伦敦眼灯火通明,泰晤士北岸的威斯敏斯特教堂风情万种,在怀特岛看灯塔,在康沃尔郡看天涯海角。三月的伦敦迷雾重重,她把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漫不经心的嚼着口香糖吹破一个个泡泡,这一年她二十岁,谈过多次恋爱,见过很多异国人。英国男人鼻子高而异样,肤色白皙所以显得表情冷淡,金发碧眼看久了倒也很想念黑发的人。她漫不经心的整了整自己风衣里的白衬衫时,转过身就望见了同是孑然一身的忍足侑士。   “哟。”“哟。”   没有太多话,这就是重逢了,彼时已经有四年没有见面,再见却还是能一眼认出彼此的。她曾在床上问他为什么,他抚摸她的发丝回了一句因为记性尤佳,再然后就是她一记粉拳打在他胸口,他一把捉住。指望他说的情话,那天他倒也显得极为吝啬,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是的,忍足侑士从未对她表示出任何,你很特别的意思。但因为不在乎,所以无所谓有无。与他相识,最初就已经太过熟悉,彼此都对各自摸的太清楚,便没有神秘感。   之后她了解到他所在的学校,纽卡斯尔大学医学院,飞至伦敦仅需一个小时。“所以,是来玩的咯?”露天咖啡馆的遮阳伞下,她抬起眼望他。“既然是春假,不如趁此机会来一个全英旅行嘛。顺便偶遇一下像你一样美丽的姑娘。” 迹部北桢扭过头翻了一个淡淡的白眼。   情话,早就听腻了,倒是他说却有异样的新感觉。 大概与这奇怪的关西腔有关吧。 “话说,来东京这么多年,倒是口音改不了啊嗯?” “你的尾音也改不了啊。” “这个恐怕是家族遗传。” “那么关西口,和家族遗传倒也差不多了吧。” “说的也是。” “你呢?应该不会是剑桥牛津吧?” “LSE(1).” “哇,真是很骇人的名字啊。” “相比较而言,倒是迹部所在的东大听起来更吓人吧。”迹部北桢捧起于她手掌而言巨大的玻璃杯抿了一口柠檬水,瞟了他一眼:“你怎么会来这里?以为你大学会回关西。” “既然年轻,多花点时间出来走走也不是不可以啊。” “牵强附会。” “我说特意来看你你会相信吗?” “呵呵。” 迹部北桢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回忆到第一次相遇后吸完最后一口烟,察觉迹部景吾推门进入后又慌忙熄灭。“今天结束了?”彼时二十六岁的迹部景吾稚气褪去,变成真正骄矜又孤傲的成功人士,眉目间都是英气。“是啊。”她将手机放进包中,“上次见面的那个人怎么样?”男人将椅背后的西装外套披在肩上,眼色示意她要不要和他一起离开。 “既然没有你这样能在学生时代遇见人生真爱的运气,那我也只能将就让老头子来挑选了啊。”迹部北桢戴上围巾,回应他:“你先走吧,我今天开车来的。” “……”迹部景吾拎起公文包,前脚走出办公室,后脚却又走回来:“你和忍足,还是那种关系?”说出这句话时面无表情,这些年迹部北桢很少再见他笑过。“你说话带些表情,也许我会回答你。”不露声色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满。从迹部景吾知道他们的关系之初到现在,从一开始对她的歇斯底里般的怒气和质问变成现在只剩下淡淡的情绪:“你的事,老实说和本大爷有什么关系?”依旧听不出起伏的声音,情绪早在踏入社会的一刻就深埋心底。“还有,要是你还和他牵扯不清,倒是和他学点好。”看来还是看到她抽烟了。的确,和忍足侑士发生关系后,她才学会了抽烟。 忍足侑士真是迹部兄妹抽烟酗酒的启蒙教师啊。 “和你没有关系你就不必管那么多了吧。”对家人永远心怀那么大的抵触啊,“你现在还真是人到中年了啊。那么啰嗦是被你老婆带的吗?”肆无忌惮的抬杠。听见迹部景吾从鼻腔里冷哼一声:“不识好歹。”而后办公室门被带上,轻轻的砰的一声。迹部北桢心中升起一丝淡淡的无名火,随即又迅速熄灭。夜色浓郁,她关掉办公室的灯走出门,观光电梯里望见楼下迹部景吾的车扬长而去,融合在东京灯红酒绿的夜色里。 “所以,暗恋过自己的哥哥?”他有在酒吧这样问过她:“还真是有趣的历史啊,倒不如暗恋我来的实际。” “你的条件,还够不上被我暗恋吧?”二十岁的迹部北桢喝掉酒杯底部残余的红酒,醉意微醺。那一天她抹了口红Wild Ginger的色号在酒吧低垂的灯光笼罩里显出雾一样的美感。忍足侑士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的迹部北桢,将之与迹部景吾放在一起,除了稍有些相似的五官外很难相信他们是兄妹。气质迥异,迹部北桢的眼瞳不如迹部景吾来的狭长,却在相同的地方长了一颗极端精致的泪痣。她的脸更偏向一个孩子的脸,五官整体偏低,娃娃脸使她显得比实际年纪小一两岁。她细长的胳膊撑着头,眯着眼睛望眼前的男人:“怎么?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轻浮?” “你有轻浮的资本。” “嘁。”她轻蔑的笑了笑,另一只手从黑色的吧台上拿起酒杯把玩。这个男人所说的所有话,都只能当耳旁风而已。   第一次□□,在重逢后的第二个月。她说,不如用你忘了他,倒也好。 “那你怎么不想想,也许我会很委屈呢。”故作可怜。 真是无耻。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即便喝的微醺,意识倒是比谁都清楚:“该不是第一次吧?”他把嘴唇靠在她耳边发出问句。 “当然不。”“你习惯关灯还是……”“关。”   伦敦的夜晚,百叶窗里流进灰白的月光,红酒的气味在唇齿间发酵的温暖又馥郁。”你不怕爱上我?”他问。 “呵呵。”冷笑。 “老这么打击我自信心,服个软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要对你服软。”声音浸淫了□□却依旧那么冷漠。因为彼此不爱,所以都有有恃无恐的权利。也因为不用负责任,性与爱,于他们便是可以拆分的并分辨的一清二白的。   “初夜该不会是迹部的吧。”完事后他从后面揽住她,把下颚青灰的胡渣轻轻蹭着她肩膀柔嫩的皮肤。 “不玩乱伦。”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迹部景吾得未接来电赫然显示在屏幕上。 “那是?” “你该知道你不能问太多吧,我不问你初夜,你自然也不必过问我的事。” “□□完总该说点什么,不然不是显得太功利了?”含混着讽刺的轻笑。   迹部北桢踩下油门,往与迹部景吾相反的方向开去,夜色浓郁,忍足侑士这个人,说来还真是个谜啊。   TBC   (1)LSE:The 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    ☆、03   03   在那时,她从千万个梦里醒来,自离开日本后,睡眠质量严重下降,在无数个夜晚,双眼被眼泪浸泡的红肿,深夜起来洗面,面无表情的敷上眼霜,伦敦的夜迷雾重重,她没有室友,一人独居高层住宅楼中。夜色朦胧,她对着窗长久的失眠。 这样的夜晚,在最初的两年里,总如同梦魇一般反复轮回。 被迹部景吾发现与忍足侑士的关系时是夏天,大三结束,伦敦的夏天也是热情不起来的,对谁都冷淡。早晨醒来,望见床边只有躺过的印子。落地窗被拉开,她在与忍足侑士相伴时可以免去对镇定剂的依赖。迹部北桢从不需要别人为之负责,过早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方式,这么多年也这样无痛无痒的过来。参加当地富二代的聚会,出入花费高昂的夜店,偶然时素面朝天,喝露天咖啡馆的咖啡,说一口毫无亚洲腔调的英文。她凛冽又高傲,眉眼舒展时又有一丝淡淡的颓废气质。她从床上撑起身,听见敲门声,浴室水声停止,她对着浴室里的人说了一句:“大概是送早餐的吧?”   忍足侑士擦干头发披上睡袍打开门的一瞬间便对上迹部景吾得眼睛。 片刻的沉默后,没有任何预兆的一个直拳打得他直接向后踉跄几步。   迹部北桢换好衣服走出卧室时,迹部景吾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忍足侑士已经先一步离开现场。战场便留给了两位流着相同血液有着相似面貌和相同姓氏的兄妹。彼时他大四毕业,在这一年也即将准备先她一步继承家产。“你解释一下。不要跟本大爷说你们在一起了。”声音强忍怒气,那一拳也足够重到发泄一部分怒气。“跟你有关系吗?生这么大气,有必要吗?”“迹部北桢,今天你不交代清楚,学你也不必再上。”“呵。什么时候学会拿老爷子那套威胁人了。”她坐下顺手摸过忍足侑士留下的烟盒,她从未见过迹部景吾发过这么大的火,表面虽说毫不在乎,心却在颤抖。她虽平静如水,点烟的手指却暴露了她此时对于兄长此时情绪的畏惧。她对他的过激反应,丝毫没有任何欢喜。心死便不会再重燃希望,她自知他的怒气绝不是因为对她的在乎。而是,忍足侑士作为他的朋友怎么可以上了自己的妹妹。这只是单纯的责任感,而无其余暧昧。他是有未婚妻的人。   迹部景吾洞察到她的虚心,上前一把拍掉她的烟盒:“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啊嗯?送你来这里上学,是让你自甘堕落的?” “不是自甘堕落,那就是,疗养情伤咯?”不甘示弱,他说的越多,她这畏惧便更加被大幅削弱。她不是善类,说话也毫不饶人,什么时候与迹部景吾站成这等对立面了,从离开家一刻开始就无法再与他友好和谐的相处了。迹部北桢万分排斥迹部景吾的每一个新女友,在回家路上,在网球场外。暗恋自己的哥哥是个又老套又无聊的桥段,却是,那么容易发生啊。 不可抵挡的,会发生啊。 特别是,有这样的哥哥。 她该有自己的生活,可惜却只能活在迹部景吾的阴影下,成为他一辈子的候选人,反正走不出来的话,不如就这样沉溺。 这个家,对着长子有着尤为的偏爱,她注定是幕后的人。自幼时两人分开,各自生长,迹部景吾集一身宠爱与家人的希望于英国出生,而迹部北桢却是孤独在雨中的深夜出生,没有欢喜,相对于兄长的轰轰烈烈,她的到来显得过于不是时候。她自幼带一双清澈的眼睛,这眼瞳不比兄长狭长,却圆润又温婉,看起来毫无英气,睫毛也柔软纤长,祖母拖着她的脸庞仔细端详,最终抿出一丝不屑的笑,这双眼睛,不会有太大福气。 妄言评论,倒也算说中了。 八岁后兄妹才见到第一面,虽说这么多年彼此对各自早就摸的透彻。 她在自卑里努力的自傲,却只能学会骄矜。只要对方是那个人,稍一用力她就溃不成军。于迹部景吾何日才生出暧昧的除兄妹之外的感情,是十三岁后的事,青春期拔长他的身高,舒展了他的五官,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在教室里上课,听见窗外群众为他的欢呼。她作为他的妹妹,与他享用同样的姓氏,与他乘坐同一辆车回家,她不必在网球社外拎着装着爱心便当的饭盒等候他的垂青,却也能在迹部景吾拒绝她们后,轻而易举的拽住他袖口的纽扣。那么理所当然,却又不会被嫉妒。 当然不会被嫉妒。 谁都知道,迹部北桢有再多的特权,却也是不能和他在一起的。 那又怎样。 她可以在夜晚做了噩梦,穿着流苏的睡裙,穿过迹部宅漫长的走廊,推开他的房门,掀开他的被褥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就这一条就够多少人羡慕的哭出来了? 但,那又怎样? 十四岁后,这样的特权从此关上了门,他的身边逐渐有了除迹部北桢以外的其他女生。 他带女友来见她,一起吃昂贵的下午茶。迹部北桢初次见到Stphenie,十四岁的春天,新女友的名字如雷贯耳。她虽脾气不佳,却依旧能为他的女友端上一杯咖啡,一块蛋糕。听闻她曾还是忍足侑士的前女友,哈哈哈的笑出了声,调侃兄长,妙语连珠。这笑,笑到眼角都渗出了眼泪。迹部景吾察觉到她那天的异样,吃掉很多块巧克力蛋糕,话多的让人几乎有些厌烦。但女友却没有介意,甚至表示很喜欢他的妹妹。那一日迹部北桢穿着冰帝校服,风挑起她胸前的领带。她后来以下午要去图书馆为由先一步离开了咖啡店。转过身的一瞬间眼泪瞬间如河流。晚间他推开她的房门,他问她,喜欢Stephenie吗。她说,不喜欢,又能怎样?   为什么?你那么聪明,不知道为什么?   声音末尾轻到听不到声音。她知晓他比谁都清楚为什么。他是被爱的人。   北桢…… 你别说话。你今天做的已经足够残忍。何必再来质问我。 自尊碎成碎片,即便不是被爱的一个,却也要不卑不亢。 本大爷只是想告诉你,不要为不可能的事付出。 你这句台词,是忍足侑士教的吗?看来你都知道,我还以为,你是真傻呢。   “七年前的事了,早就该放下了。”那一年,二十一岁的迹部北桢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这些年,自以为不会再迷恋于他的轮廓。听闻他亲口说出这句话时,心下依旧如响鼓般重锤不止,激的皮肉都浮起一层淡淡的鸡皮疙瘩。这震撼,与当年被拒绝时如出一辙,疼痛不减半分。   TBC ☆、04   04   “忍足。”二十五岁像是一场梦,这些年熟悉至此,生疏却一如第一次相见。彼此从不呼唤对方的名字,直呼其姓,互不相欠。“嗯?”他靠在枕头边看书,这一幕倒像是夫妻了。“你初恋是谁?”唐突的问题,像来自妻子的审问。“……猴年马月的事了,我怎么会记得住。”翻书,转过头看她一眼,目光温柔清澈。迹部北桢扭过头淡淡的哼了一声,“少用这种眼神看我。”“那深情的注视怎么样啊?”男人合上书,伸手将她拥进怀对上她纯净的眼瞳:“真是漂亮的眼睛呢”。   忍足侑士一直认为迹部北桢最美的就在这一双瞳孔里,像藏着一片深海,这深海悲伤温柔,仿佛随时都能溢出眼泪。倘若他对她说过一万句情话,那么八千句都在赞扬她的眼睛。“算了吧。”她曾经推开他勾起悲哀得笑:“这眼睛,可是我家人对我的脸最不满意的地方。” “为什么?” “看起来太软弱,不够英气。不够像……”说到末尾自动噤声对方识趣的住嘴,不够像,那个人。 似乎彼此都不是需要互相舔舐伤口的人,却总是在故意绕过他。绕过他的人不是迹部北桢,而是忍足侑士。 “怎么不问我是谁?” “既然会伤心,自然不必再问。” “伤也是伤我的,你倒是不想满足一下好奇心?” “我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问。” “没想到你的怜香惜玉还有针对我的时候。”“你啊。”他淡淡的叹了气,便又捧起了书,一本医学专业书,这些年,他在床头捧得书从爱情小说变成了专业书,她把头靠在他胳膊上,长发如波浪一样洒在他□□的皮肤上,半晌,他问:“明天一起吃饭吗?” “下午有会。” “什么有会,是和你那个未婚夫约会吧?”声音沾染上若有若无的醋意 “……” “你忘了明天是周末?” “那就没会了。”她离开他的胳膊,手臂上一下少了压力后变的轻松起来,忍足侑士揉了揉胳膊。这是他的公寓,干净,冷漠,散发着医生强迫症一般的洁癖气息。大床柔软,床边整齐的放着一摞书。“你拿书和拿手术刀的样子都比你那网球拍的样子性感。”转过身迹部北桢的声音淡淡地像一支燃到尽头烟。 “讽刺我打球没有天赋?”没有合书,没有偏折目光,竟然有浮起淡淡的怒意,却只勾起一丝讽刺的笑。 “随你怎么理解咯。” 与他在一起时,毫无顾忌,随便贬低,身边人都会好脾气地容忍她。迹部北桢思忖半晌,起身穿上衣服。男人见她起身便冷淡地:“回家?” “嗯。” 她很少在他家过夜。 “很晚了。”若有若无的挽留 “那也要回去。”转眼围巾都已经围好,迹部北桢顺了顺头发,拎上包就离开。有时并不□□,她只是单纯依赖他而已。他的公寓离她所工作的单位极近,她有他的钥匙,有时中午会徒步到他所在的高级公寓楼,和衣在他整洁到床单仿佛熨烫过的床上睡半个小时。他从不把其他女人带回家,这她十分清楚。忍足侑士洁癖严重,除她以外也从不允许任何坐在自己床上。他做了一天的手术回到家,有时会发现床上留下了被人躺过的印子,便知道是她来过了。 对她的宽容不知从何而来,却一直存在。他总期望她能留一夜。   她曾经问过他,她说忍足,你爱我吗? 提这个话题,是否犯规了?   彼时他们走在东京的街道,他轻轻伸出手将她黏在唇彩上的发丝撩到耳后。她回国的第一年,与他相约去看电影,她对他说话,从来都没有商量的余地,一直以来都是命令。而他却也一直对她言听计从。 你爱我吗?第二遍。 不。 那就好。 这样,你对我所有的好,我都不会有负罪感。   迹部北桢到家时已经临近凌晨,脱了高跟鞋扔在一边,唯一靠在沙发上打盹的女仆见她回来便慌忙帮她拎过包。一楼大厅只开了一盏灯光寥寥的琉璃灯,“你去睡吧,不必管我。”琉璃灯下她轮廓温柔,妆容也疲惫了。她语毕便疲倦转身,女仆目送她上楼,归家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拉扯折磨,她的存在感要比管家更弱。 她路过迹部景吾得书房,书房门虚掩,亮着灯,看来还没有睡,便也抬脚走过。她的房间在他书房右数第三间,迹部北桢推开房门前迹部景吾关灯从书房走出来,四目相对不可避免。“回来了?” “嗯。” “去忍足那里了?” “怎样?” “适可而止。”“……”开门,关门,结束对话。迹部景吾在原地站几秒便掉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合上门迹部北桢轻轻把头靠在门背,从一开始的疼痛变成如今淡淡得麻木,注目窗外,寂静的像没有一丝风吹过。这么久了。这么忍了。   早晨醒来,周末,第一次醒来时才五点,第二次就已经十一点半了。早餐放在床头柜边,窗帘也被拉开,她眯着眼拿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后才望见了拉开窗帘的人是Stphenie,“终于醒了啊?”女人与兄长同岁,也自然就比她大一岁。迹部北桢撑起身欲揉揉眼睛就被她轻轻拿开手臂:“不要揉眼睛呐。”。早餐盘上的面包芬芳,牛奶热的刚好,迹部北桢起身走进卫生间漱口含混不清:“你找我什么事?” “北桢你知道下周是我和景吾的婚礼吗?” “知道。”继续含混不清,薄荷味的牙膏在口中爆炸出清凉的味觉。 “所以,想让你当一下伴娘哪。”   这些年,Stphenie对迹部北桢于迹部景吾得感情从来不曾知晓。 “好。”她抬起头望了望镜子里即将成为迹部夫人的女人,容貌成熟安静,老实说第一次看见她时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迹部景吾会找这般长相平平的女子。也许她不算长相平平,她有极佳的气质和完美的肌肤,却因为会成为迹部景吾得妻子,所以在她眼里万般美丽都不算美丽了,站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她都那么挑剔。迹部北桢吐掉口中的泡沫,想这一天总是要来的,却没想到自己还要承担“见证人”这一殊荣。   “那么,伴郎是谁?” “伴郎嘛,自然应该是忍足那家伙了吧。” “哦?”连续的动作停了一下,因为听到忍足侑士也要和她同甘共苦,心里自然闪过一丝惆怅之余幸灾乐祸般的愉悦。   真是令人费解的搭配。各自看着各自的旧人走向婚姻,不知忍足侑士感受几何啊。   这一周里,迹部北桢在家的时间更少了。 “咳咳,是你拖我下水的吧。”婚礼前的两个小时,忍足侑士穿上略有些紧的礼服,迹部北桢的小黑裙衬托着双腿更为白皙,她抬眼望他:“哟,撞色了嘛。”眼见伴郎也是一身黑西装,“怎样,我的衣服尚且情有可原,你这条裙子可是相当不像话啊。”他向她走来,伸手抚摸上她□□大腿的肌肤。 “那又怎样?既然请我去了,还要我装着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祝他们幸福?”不露声色的拍掉他的手:“少动手动脚。” “呐,迹部有你真样的妹妹还真是。” “怎样?怎么不说了?” “不知是福是祸?” “于他大概全是祸吧。”拖拽好裙摆,是不是太短了。 “短一点无所谓啊,你去不就是为了让大家都夸赞伴娘比新娘美吗?” “这种事,就算我穿牛仔裤大家也看得出来吧。”不屑和一如既往的自恋。 “好吧。”   你说的没错。   TBC    ☆、05   05   看到忍足侑士与迹部北桢一起出现时迹部景吾从鼻腔里淡淡的哼出一声冷哼。迹部北桢挽住男伴的胳膊迎面便对哥哥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嘁。你们今天穿的倒很像参与葬礼啊。” “对我来说,的确是像葬礼一样难过啊。”认真回答道,笑容却是一点都没变质的。 “……”这句话,懂得人懂,不懂得人,在场也只有新娘了等不及新娘再次忖度,迹部北桢已经先一步挽起Stphenie的手向人群里走去了。留下迹部景吾一个人对着她的背影吹胡子瞪眼:“这丫头,真是。”想发火,一半却又停住了。“无话可说?但有时还真是很可爱呢。”忍足侑士笑出声。“诶,我说你这家伙今天又是什么情况啊,约好了一起穿黑色啊嗯?”火转到留下的人身上。“我这身西装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该跟新郎一样穿白色?”“嘁。”迹部景吾冷哼一声,转过头:“你和她现在到底什么状况?”“如你所见啊。”“少跟本大爷玩文字游戏。”“那就是,情人?炮友?”“就仅仅是炮友?”“你妹妹心里只有你啊。”不知如何原本该调侃的语气里倒是生出一丝淡淡的悲凉。“你这语气是什么情况?”对方敏锐的洞察到了他的异常“没什么咯,你倒是应该关心一下你的新娘吧,说不定被你妹妹拉到卫生间里分尸了也不一定哦。”又恢复成平日玩世不恭的样子。 “嘁。”   又是一声冷哼,语毕便掉头离开。迹部北桢真是不能再像他。一颦一笑,连神色都有相像之处。走向舞台时,摸不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情,真到这一刻,却也,没有那么覆灭般的疼痛。送Stphenie上台后她便在舞台一侧,忍足侑士站在舞台另一侧,彼此隔着迹部景吾与Stphenie各自抛了一个颜色。这一场逢场作戏已经结束,场外婚礼,草地青翠,红毯之外长枪短炮,迹部北桢在走下舞台的一瞬间脸色便暗淡下来,新人的香槟塔,冒着气泡的软饮,手提花篮的花童便都是身外的事了。灯光之下,她独自走出人群,因为她鲜少露面,生命中的小半光阴都在异国虚度了。连媒体对她都没有太大兴趣。   不过,也好。 她也无力招架记者的询问。“已经撑到这时了,可不要轻言放弃啊。”她端着盘子大口食用盘内的布朗尼时关西腔阴魂不散,冷哼一声,咽下蛋糕:“无所谓。”,她转过头望了他一眼,虽说伴郎伴娘是这样重要的角色,却因为到场的宾客隆重,他们,都变成配角之外的配角了。“我无人嘘寒问暖是常态,倒是迹部小姐,身为当事人的妹妹,怎么一点也不受媒体宠爱呢”“说明我也是外人啊。”接过他的杯子吞下剩余的红酒。“别动。”他偏过头端详她的脸“怎么?”“蛋糕吃到嘴上了。”“……”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先一步靠近,舌尖轻柔扫过她的嘴角。暧昧举动被一人发现,便是一片惊叫。迹部北桢虽说对他毫无分寸的亲密已经习惯,当众如此却还是有点嗔怒,想发脾气,望着那张脸倒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憋了半晌,轻轻地嘁了一声,面无表情:“忍足侑士你这天生的流氓。” “让你重回主场,我可不忍心我的美人遭受冷遇。” 郎才女貌,不得不说,她和他站在一起气质吻合,比与迹部景吾站在一起更像一对神仙眷侣。群众欢呼议论像潮水一样波及到另一个中心,十米外迹部景吾向这里投来淡淡的不满的眼神。这倒是让迹部北桢心下有了报复一般满足的快感。晚霞已经沉落,宾客们被带往酒店内的主场,忍足侑士于黑暗中牵住她的手:“反正都没有兴趣,不如,逃吧?” 迹部北桢抬起头:“怎么?今晚有比这里更有趣的地方?”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是吗?所以何必留下来讨他们开心呢?”既然无人注意,不如一起走。 “走啊。”踌躇就是两秒的事,她扬起一张俏丽的脸,这张脸瞬间明媚起来,与他在一起,有趣之处,在于永远猜不到下一步。从后门离开后在豪车堆里找到忍足侑士的那辆,油门一踩便远离了这盛宴。热闹是他人的,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的关系难以定义,实在要说,便是了解对方历史和了然彼此身体的友人。同是夜行动物,一样热爱黑色,一样孤傲和骄矜。不同的是迹部北桢的孤傲仅仅是一层貌似坚硬的外壳,而忍足侑士表像绅士优雅,内里却并不如表象显得那么和蔼可亲。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比她更极端。   “我以为会有什么新鲜招数?”车穿过东京繁华冷漠的夜色,停在距离他家不远的酒吧旁。“夜店?啊嗯?” “喝一杯总比在那里要好吧?”停车,关上车窗:“你知道吗?你有时真奇怪,总是在为难自己。” “啊嗯?”没有懂,他总说一些像谜语般的文字,让她自己去揣测个中含义。大概这也是这么多年她都未对他产生厌倦的原因。 “披上吧。”自然是也没解释,解开领带扔进车内,却把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为什么这么做?” “进这样的场合,我不该穿的那么正式,而你也不能穿那么暴露。” “怎么说?”“我不想让除了我以外的人占你便宜啊。”说的认真又专一。情话似真似假,迹部北桢已经懒得再理会。 “我是说真的啊。” “好了好了知道了。”   夜店安静,放着低沉的蓝调音乐。老板似乎也认识他。点头向他示意,西班牙人,他们流利交谈着她听不懂的西班牙语。唇齿间都是欢乐,却不让她这个门外人听得懂,直到酒保递上两杯酒她才有机会单独与他说上话:“所以来这里,是向我展示其实你也会西班牙语?” “既然见面了,总要礼节性地说两句吧。” “道理同做爱后说两句一样?”抿一口递过来的液体,说是酒,更像一杯刺激的酒精饮料。 “别人懒得说,你是一定要有这个礼节的。” “是不是还该觉得荣幸?”挑眉不屑 “我的荣幸才是。”   而后他便离开高脚凳,走到舞台问候驻唱的男歌手,这里不禁烟,所以他也接过了男歌手的烟盒为自己点了一支。虽然没有烟瘾也不喜烟味,他抽烟倒是别样的好看。“忍足先生也很会唱歌哦。”酒保递上一个果盘到吧台前,对迹部北桢笑了笑。“是吗?倒是没挺他唱过。”眯起眼斜睨,他苍蓝的头发沾染上追光灯的一边,整个人好像都在散发着哑光。 “你是他的女朋友吗?” “我……”很难说算不算,那就:“不算吧。”却还是撇清关系了 “唔,我以为你是迹部小姐呢。” “嗯?”她抬起头望他 “他常说起迹部小姐。一直以来都以为是他的女友。今天看到你,觉得很像他口中那个人。” “……是吗?” “是啊。”说完这句话,酒保离开柜台。迹部北桢没有再搭腔,转过头重新望了他一眼,他接过歌手的吉他,寥寥无几的酒客便纷纷鼓掌起哄。他熄灭还未抽完的烟,平光镜浸润着追光灯的色泽,此时歌手已经移位,他完全占领了这束光。前奏响起,经典到不能更经典的《Hotel California》,他一张口她便起了淡淡的一层鸡皮疙瘩。他本身声线低沉性感,唱这首歌里甚至沾染了点与年纪不符的悲伤。迹部北桢在他十米之外望向他时,他刚好抬头注视上她凝望的目光。她心下一紧,像被攥住了什么,之后,便一直被攥住了。    ☆、06   06   “你有什么是不会的?” 他重新坐到她身边时她扭头问他,目光在影影绰绰的灯里也朦胧起来。忍足侑士勾起笑:“这些都是学个业余而已。” “泡妞绝招?” “自然是,但不适用你。” “哼,那可不一定哦。”又是淡淡的冷哼,漫不经心又别有用心。 酒的口味像饮料,多饮也是会醉的。她半恍惚里记得被他拉入舞池里跳了几步,《一步之遥》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动听又浑浊。她把头靠在他肩上,笑出声,这笑里一如十四岁时沁出了眼泪,转眼便又是十年。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个一直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人未娶未变。她说:“忍足你也很厉害啊,这么多年了,倒是性格一直这样欠揍却永远有那么好的女人缘啊。” “你也是。”他趁着她意乱情迷时捧起她的脸注视她湿润的瞳孔,不同的是此时醉倒的人只有她一个,而他一直是身处世外般的清醒。她潮湿的眸子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她实际一直不胜酒力,却喝了这么多。她明明从不放纵自己,对自己苛刻又严格,却在面对他的时候一再失态,忍足侑士自知这是她对他的“特权”,让他看到自己的放纵面,是对他不同于迹部景吾得信任。   即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自己,与她不过是短暂的露水情人而已,年纪到了自然就结束。却在一步步陷入她有意无意的迷人里。他带她出酒吧,一路嘻嘻哈哈,他一手揽她肩膀,另一手拎着早就从她肩头滑落的西装外套。东京的角落里她挣脱开他的怀抱哈哈大笑,被他一两句笑话逗的前仰后合。她脱下高跟鞋拎在手上赤脚走在地上,赤脚走进电梯,铁门合上向二十三楼前行。脱掉高跟鞋的她看起来瘦弱又娇小,忍足侑士用右手在她与墙之间隔开狭小的空隙,倾身捏起她的下颚欲吻上她嘟嘟嚷嚷还不甘心的唇时,清楚的听见从她口中清晰地咬出的两个字。   景吾。 这一瞬间,像时间静止一样寂静。但这只是一秒钟的停顿,下一刻他咬上她的嘴唇,力气之大甚至让她吃痛的反抗,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忍心用这样大的力气吻她。明明不该这样啊,在进行这酷刑般的深吻时他在心中嘲笑自己,是在吃醋吗?反正也是没有结局的人,何苦吃这档子没有用的醋。而这吻却是不能结束的,漫长疼痛,接连不断让她来不及换气,她甚至开始挣扎,假如再不停止她可能因此死在他怀里。电梯叮咚一声抵达二十三楼,他松开她,眉眼里带了一丝亦假亦真的严肃,他拭掉嘴角边她的血,问她:“知道我是谁了吗?” “忍足。”酒醒大半,气喘吁吁,语气却依旧不卑不亢。嘴唇带上了刚刚被他咬出的鲜血,显得嘴唇更加鲜润。 ——很好。 忍足侑士恍然意识到这一刻自己已经犯规了。 那又怎么样。 谁说规矩只能迹部北桢一个人定了。   这一夜与往夜不同。他不顾她反对在她身上落下吻痕,没有丝毫温柔,从头至尾迹部北桢双手被禁锢在两侧,不允许有任何反抗,不允许有任何要求。他低沉地声音在她耳边:“叫我名字。” 黑暗里他望见她扭过头拒绝,这个人明明已经被他吃定了,却依旧嘴硬。开什么玩笑,他在国中时代就有了“关西狼”的称号,已经是他的猎物了,哪有讨价还价的道理。他要吃就吃的骨头都不剩,他用力到让她都含出了眼泪,态度却依旧不卑不亢,落下吻的时候才发现她渗出的泪水,他从未看过她哭,这倒着实,是唯一一次。他停下,房间里便安静到只有她寂寞的抽泣声。“怎么,哭了?”放开她的双手勾起她的下颚:“嗯?我看看。” “滚。”她甩开,扭过头。比起身体的疼痛和受辱般的性爱,迹部景吾得婚礼倒变得微不足道。原来这么多年,她也没怎么变。怕疼,怕所有不在她掌控范围的事。 “弄疼你了?”他的怒气和醋意在一瞬间就土崩瓦解,甚至连今晚一定要听她叫一次他名字的决心都烟消云散了。 “……”没有回应,眼泪却更加汹涌了。 “好了好了,我错了?”他将她从他怀中解禁,心想最终还是让她溜走了啊。 “你别说话。” “但我舍不得你流泪天明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像一汪温暖的泉水。 无论多大怒气,也不知临界点在哪里,只要她稍微露出点愁容,他所有的盛怒便熄灭一半。忍足侑士丧气的把头靠在她背后,叹了一声无人听见的气。 迹部景吾自然是发现场上少了两个最重要的配角的。 “北桢呢?”前脚走进室内,后脚便问身边的管家。“少爷,小姐不就在……咦?刚刚明明还在啊。” 自然,同时不见的还有忍足侑士。 他心中浮起淡淡的怒意,很明显,是他把她带走的。“算了,随他们去。”赌气,这些年,他对她已经越来越失去权威与震慑力。但没有她时,他倒觉得这婚礼也是浑浑噩噩的过去了。迹部景吾一直难说自己于这个妹妹的感受。一方面,她的美随着年龄生长愈发成熟冷艳,随之她越来越独立与寡言。他从她的动态里隐隐约约知道妹妹有了男友,自他之后,她有了一段又一段的恋情,于异国,时间或长或短。假期时他去英国看她,她从二楼走下来,望见他时微微浮起一丝笑。素面朝天,青丝及腰,穿着宽松的睡衣。她的脸那么像他又不像他。   说起来,既然已经是成年人了,倒也不用管那么多了吧。   她说过的话。一点也没错。但,即便迹部景吾作为哥哥,也从未欠过她什么。他不过是亏欠了她一厢情愿的爱而已。   迹部北桢醒时已经是第二天近中午。难以相信,这一次她竟然在他家过夜了。她披上衣服拖拉着拖鞋进他的卫生巾呕吐,冲掉。前夜宿醉,这一夜头疼欲裂。她顺手拿过他的毛巾擦擦嘴,随手扔在水池边,这才想起这是忍足侑士的家而不是宾馆,也想起了这个人的重度洁癖。昨夜的事已经不记得分毫,她抬头望自己的脸,然后转身走出卫生间,镜子里掠过皮肤上一闪而过的红。她一下站住,转过身重新审视自己的脸,掀起脖子后的一缕碎发,这红就暴露了出来。她低声咒骂了一声,本就没有想过要过夜,这下倒是连粉底都找不到了。她本来已经将他的毛巾冲干净挂在架子上,这一怒便扯下来摔在地上走出卫生间。她对他没有惧意,所以不满不必隐藏,有恃无恐。    ☆、07      07   自上次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一个月,彼此事务繁忙,若忍足侑士不联系她,她是绝对不会主动联系忍足侑士的。那次回家后惯例被迹部景吾冷嘲热讽两句,自此后也是相顾无言。他有妻子或者无妻子,日子与之前并未有什么不同。除了每日早晨坐在一起吃早饭,完事后再一起上班外,没有别的交集。迹部北桢也从不表现出对于Stphenie的半点不满。有一度,迹部景吾怀疑迹部北桢已经与忍足侑士绝交了,但对方不置可否,所以也不知道实情真相是什么。这一个月,她每天按时回家吃饭,并没有多余情况,他便也懒得管他们之间的闲事。断了也好,既然各自都不是认真的,就不必延续这种不正常关系。   冬季的末尾,午间她开车到他家,她在一个月前在他家落下了最喜欢的高跟鞋,一直在指望对方送来,却杳无音信。她无奈只好自己去取。是在暗暗赌气吗?她开车时勾起嘲讽的笑,笑忍足侑士对这段关系太过认真。她停好车,从钱包里捡出门禁卡刷开了公寓的门,即便已经一个月没来,刷开他房门的一刹那她依旧带着理所当然的干脆。但也就是开门的一瞬间她就意识到这间屋子已经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归属地。前面的一切,是她过虑了。家具改变,忍足侑士的床上也放上了两个枕头,依旧折的没有任何褶皱的被褥,床单却不再是原本的纯白,换成了深邃的蓝色。床头柜上开始放上了女人的香水和茶杯,排列整齐,一丝不苟。迹部北桢转过身绕进他的卫生间,开灯,这便更是了,这俨然是一对年轻夫妻的家了,白瓷对杯与黑白牙刷,镜子边的架子上琳琅满目的摆上了女人的化妆品。“……嘁”迹部北桢转过身就冷哼一声。她了然忍足侑士对家的重视度,这个人从来不把除她以外的别人带回家,她是例外,但不是唯一的例外。   迹部北桢环视一圈,无言半晌,也忘了找鞋,从口袋里摸出了他的房卡,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开。既然他已经有了伴,她从此也不会再跨进这里一步,房卡一交,姑且就算两清了。   走的时候心里谈不上难过,最多就是失落罢了,她刚把门带上,脸上带上一瞬间覆灭性的冷灰。合上门的瞬间,另一只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她一惊,抬起头,也就愣了一秒,平静下来。“你怎么来了。”问出这个问题后她便后悔了,他的家他为什么不能来。对方也不点破,等她自圆其说:“我是说,你为什么会中午回来。” “因为上午做完了手术。”对方倒也简洁。一个多月不见,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耳朵,手指停留在她的耳垂,摸索着她精致的耳钉。她避开,“我来找我的鞋子。”这话说的唐突,眼前忍足侑士与一个月前没有异处,依旧穿着考究十指干净,迹部北桢却无法迎合他的调情了。“哦?你是说上一次你落下的那双鞋吗?”他放下手揽过她的肩膀,仿若一切都没发生,这一个月的隔阂也不曾存在,刷开房卡顺理成章再次将她带入房间。“如果找不到,一双鞋也没什么。”她站在门厅,拒绝再进入。忍足侑士从鞋柜里找出她的那双高跟鞋:“你的东西,怎么有弄丢的道理。”眼前这双鞋,装进崭新的鞋盒里,大概依照他的性子,也是擦的干干净净。迹部北桢接过转身就要走。“晚上一起吃饭吗?”窗外寒风呼啸,看来是有一场春前的大雪了。 “既然有了固定的伴了,就不用再找我这个过期□□了吧。”佯装不屑,眼神穿过他的肩膀落在他床头柜上的女士香水上。   “吃醋了?”他靠近用手挑起她的下颚:“但是谁都不能代替你的地位啊。毕竟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人?嗯?” “所以,是谁的东西啊嗯?” “上周五不慎将她带回家,第二天她便搬来一部分家当,讲实话,她连这里的门卡都没有。” “该不会是处女吧。” “国高三年级的学生。对了……是下个月就全国入学考了吧?” “你还真是无耻淫贼啊。”迹部北桢语气略微上扬一些:“高中生都不放过。”物质条件优越的忍足医生和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少女,他的条件对于未成年人来说,的确十分有魅力啊。 “你呢?这个月怎么样。”他把她带进房间,顺手将床头柜前女生的东西放进收纳盒,说来好像生活里渗透了别人的气息,落实到物质也不过区区几样而已。 “既然无意认真,对于小女孩,倒是早点说实话的好。”她坐在桌边剥开他放在桌面的巧克力纸片,“多少给一些补偿,啊嗯?” “自然是会。不过现在的高中生,实在看不出真实年龄,如果知道她连十八岁都不到,恐怕不会碰她。” “混迹夜店,算是小太妹吗?纨绔子弟?还是,生活所迫?” “老实说,那天喝得很多,实在不记得她是哪种了。” “那你可要补偿她一整个梦境了。”迹部北桢喝完他递给她的酸奶,这就发现原来他已经将家里未知少女的生活用品都放进了收纳箱里,嗤之以鼻:“忍足君真是无情啊。混过这个月至少让人家安心度过考试吧。” “我倒觉得,断了念想才会好好准备考试吧。”   彼此总可以不带任何情绪的谈论这些问题,语气平淡,忍足侑士坐在她对面:“明天搬到我家来。”没有商量的余地,命令的语气让她蹙眉:“凭什么?” “逢场作戏。莺莺燕燕太多,恐怕得劳烦你做我女朋友一次。” “我不合适。”起身就要走,被他摁住手背。她慌张对上他的眼瞳,是啊,为什么不合适?但就是,太不合适了。 “有什么不合适?想说自己不会演戏吗亲爱的?”这么多年的关西腔也没有改善,配合他的声线迷人又浓郁:“情侣间该做的事,我们一样也没少做,不是吗?”此时目光灼灼,又是逃不走了吧,真是该死。不止一人说过他们在一起天造地设,她当时心笑道在一起倒是当真为民除害了。逢场作戏不是不可以,只是正因为与他做了所有的事,所以才担心假戏真做。迹部北桢不愿承认忍足侑士在自己心中微妙的地位,这个人为人温柔绅士,对所有人都没有自己哥哥那份骄矜,却有深入骨髓的冷淡和倨傲。忍足侑士,亦真亦假都是危险的人。防不胜防,她却无法抗拒。   她开始质疑这次来的目的,到底是为了找鞋,还是仅仅,为了这一次邂逅。她不可自制的对他产生了思念。 他在慢慢腐蚀她,带她进入他甜蜜的圈套,她一清二楚她却甘之如饴。 “我不喜欢你这床床单,晚上来的时候,你最好换掉。”佯装冷淡,转身拎上鞋就走,她骤然发现旧情痊愈,每日看见迹部景吾也不觉得疼痛,挡箭牌失去,想控制情不自禁是太难的事。   被他重新揣进她口袋里的忍足侑士的房卡,昭示着她从始至终被忍足侑士当作特别的女主人,心内却没有一丝半毫优越,迹部北桢看着电梯下降的数字,轻轻叹一口气。 ☆、08      08   “你要去旅行吗?”她从回来就开始收拾东西,迹部景吾站在她房门前时望见她刚好扣上旅行箱的扣子。“不,出去住一段时间。”箱子不大,一个人就可以提着,“有些冬衣,我已经让川端送到住处了。”她抬起头转过身望他,“家里不好吗?”;“不,我只是不习惯住在家里。”她避过他走出房间。“一个人在外租房吗?注意安全啊嗯?” “……嗯。”忽而发现自己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自己想和谁住在一起,本就是自己的自由,她已经二十五岁,许多事完全没有必要再向他汇报。进入自家公司也有一年有余,却丝毫不让她插手机密之事,家族地位可想而知。有她无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最近,我也不会来上班。”她下楼,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这句话,将自己的不满露出冰山一角。她等待了一秒他的反应,见没有应允也没有否认,便继续走下了楼梯。   “消极怠工更不会得到重视,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断送自己的前途。”在她走完楼梯时听见他的声音。 “哦?”她站定,没回头:“我的一切,坦白说,不都是在家族基础上才拥有的吗?”停顿:“上学,见事不好就把我送出国,学成归来不让我插手财团的事。不也都是,为了你这个长子让路吗?” “前提是你把这里当成家,你才会得到你所本该拥有的。” “有没有我都无所谓。哥哥你能力比我强,能者多劳,都给你我都无所谓。说白了最终,我也还是个外人而已。”迹部北桢撂下这句话时心内有着簌簌的凄凉,语毕便走出大门。与幼时相同,无论心情多糟,走出去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如释重负。夜晚七点半的东京,飘起小雪,落在她的车窗上。   “所以,你哥根本就不知道你现在和我住在一起了?”忍足侑士将手指伸入她蓬松的发丝里,摩挲她的头皮。“有必要让他知道吗?”她伏在他胸前玩手机,漫不经心地。“对了,我不喜欢这个睡衣的款式,明天我要上街重买一条。” “可你穿的很美不是吗?” “我穿任何都是美的,这还用说吗?”她极端不耐烦的抬头望他一眼, “随你,卡在我床头柜,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不上班了。”   “嗯。”他从不问她为什么,任何多余的问题,他没有那么多的疑问。她时常对他的漠不关心而产生未知的怒火,却又不知从何发起,只得沉默。从他嘴唇里哼出的淡淡的“嗯”,这双唇在半小时之前还热烈亲吻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说着让人心跳耳热的情话,而在欲望的潮水退去后,他对他尚存几分钟的温存,之后就慢慢的冷了。   他本就是无心之人,从不该指望他过分深情,于她的所有特权,不过是因为她条件优越而已。与他做爱,给她一种在被他疼爱的错觉,却忘了这个人,对谁都是这样温柔包容。明知道他是个谜,却不愿意退出。   第一次与忍足侑士相见,是国三的毕业旅行。当日同行者还有冰帝一整个网球社,去札幌,大概是由于迹部家出资,所以顺道带上了她这个可有可无的妹妹。整一个车厢里仅有两位少女,一位是部长的女友,另一位则是这个可有可无的妹妹。当日迹部北桢一如既往表情冷淡,美貌里透着孤傲,她不说一字,坐在窗边,那时她与迹部景吾的关系几近到了无法调和的程度。兄妹二人心知肚明,却谁也不点破。她留着清汤挂面式的长发,皮肤白皙身材瘦削。制服露出笔直修长的腿,一上午未说一字。“号称冰山美人的迹部小姐,果然名不虚传。”这是忍足侑士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当时适逢夜晚聚餐,迹部北桢在洗手间洗手时,抬头对上了镜子里,忍足侑士似笑非笑的眼睛。 “是啊,那个时候觉着你跟手冢最搭。”再提这个情节,忍足侑士在她身边说出这句话。“为什么?”这个名字她有听过,在之后,她或许也的确与这个男人有一两面的缘分,不过都是年少的记忆了。“因为感觉你们性格相似,都不太爱笑和亲和。” “哦?所以更不可能搭调才是。”迹部北桢嗤之以鼻:“我这种人,理应与你这种热情的混蛋,才是天生一对。” 热情的混蛋。这个褒贬结合的词语是迹部北桢给予他的评价。忍足侑士莞尔,未反驳。   因为近期赋闲在家,迹部北桢虽保持原来的生物钟醒来,却并不着急起床,每日早晨七点半身边人先起,趁他刷牙洗脸的空她才懒洋洋的起床做早饭,早饭也是糊弄人一样的简单。煎两个鸡蛋,从冰箱里找出提前一天买好的全麦面包扔进烤面包机里,倒上一杯冰牛奶就完事。若是心情好,她也会提前点起床做出点花样来。趁她做早饭的间隙里,男人总会从她后面揽住她,用下巴未剃的胡渣摩挲她裸露的皮肤,对她说一句:“家里有个女人也不错嘛。”,迹部北桢冷哼一声,解开围裙,抬起下巴点点桌面:“吃饭。”   在他不在时,她变成了公寓的女主人,上网,打扫卫生,洗衣和购物。与迹部景吾不同,迹部北桢做这些时心中并没有落差。被人服侍使她拘束,而独自一人才能自在。   大概是本周周五,迹部北桢第一次,毫无预料的与藤原杏子相见。 对方没有房卡,摁的门铃。她以为是忍足侑士口中的,国高少女。从猫眼里望去却似乎不像中学生,迹部北桢迟疑几秒,最终还是拉开门。这一瞬间的对视,便意识到了来者不善。眼前女子戴价格不菲的眼镜,黑色职业装,妆容精美,黑发也盘的一丝不苟。相对而言,迹部北桢仅穿了睡衣,长发随意挂在胸前,未施粉黛,即便她对自己的容貌还算有自信,太久未曾素颜对人依旧使她的自信心在对方面前弱化了半寸。不等她开口,对方先笑了:“我来把我的东西拿走。” “?” “侑士说,放在收纳箱里,我来拿走。” ”哦,好的,你是这些东西的女主人?“在听对方直呼他名别扭的同时问出这句问句 ”是的。“ ”可是他和我说,是一个高中生。“ ”哦?那他大概是搪塞你的吧。“藤原笑了笑:”我是他的未婚妻。“这笑运筹帷幄,此时此刻就有些讽刺了。”前段时间,他的父亲让我来这里看着他一段时间,so……“耸肩,未有解释,也没有对她的警告。”你是他的现任女朋友吗?那么现在你也知道他有未婚妻了。持续这段关系,也没有什么结果,他不是会许诺别人未来的人。”尽管语气平静,迹部北桢却依旧听出了一丝挑衅。 ”倒没有什么,我们也算不上男女朋友。“ “不算男女朋友的话,迹部家二小姐会委身和忍足侑士住在一间公寓里?”看来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连她的身份都摸得一清二楚。 “在你眼里或许是未婚夫,在我眼里也不过是露水情人罢了吧。只是忍足君还算有趣,所以大家搭伙做个朋友。我住在这,其实也算帮忍足君一个忙,要不是他完全不想见你,可能我也的确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那就希望迹部小姐,最后不要后悔啊。”藤原杏子沉默半晌,最后拉出一丝牵强的笑,起身抱起收纳箱离开了公寓,迹部北桢转身就带上了门。门关上的一瞬间,怒火油然而生,这大概就是被欺骗和背叛的感觉?她冷笑一声,笑自己这股无名火。 ☆、09   09   这次是忍足侑士第一次手术失败。他虽游戏人生,对工作却是一丝不苟,手术失败,红灯灭掉,尸骨未寒,即刻便盖上白布。推出手术室的尸体的护士,他筋疲力尽,竭尽全力却依旧未挽回患者性命,尽管老人已到风烛残年,手术本就艰难,而这些于忍足侑士却依旧不足以成为手术失败的借口,家属的哭声振聋发聩,他对家属们深深地鞠躬后便离开。已经是晚间八点,他洗手,脱下白大褂,摘掉口罩,胃中没有食物,却依旧感受不到一丝饥饿。自我劝说医生本就是将人命握在手中的工作,却依旧无法轻易释怀,他披上大衣,戴上眼镜,失落和疲惫。   “我今天有去你的住处拿东西。”藤原杏子站在医院门前,显然等他已久,手上拎着温暖的奶茶,她抬起手,欲与他分享时被他拒绝。“所以呢?”他婉拒,蹙眉:“我不是让你不要去?”   “她还真相信你找了高三生的话啊。没想到迹部家的小姐也这样。”嗤之以鼻 “相信这种事,她只不过选择了愿意相信而已。” “看来我来了,她不会再信任你了。” “你还有事吗?”今日他心情极差,并没有兴趣与之周旋,更何况迹部北桢已经知晓真相,他还要考虑回去解释的问题。 “我事务所还有一个财产分割案,先不打扰了。下周六你爸让我们两去一次。你有空吗?” “没有,老头子要求得话你自己去吧。” “好。”藤原杏子转身离开,彼此感情稀薄,二十六岁,二十四岁却才相识。双方父母皆有撮合之意,却奈何谁也无法对对方产生情愫,与忍足侑士第一次相见,他坐在餐桌对面,五官棱角分明,嘴角带着一丝略有略无的笑。深蓝的衬衫与发色同色,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他很瘦,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男士香水的气息,穿着考究,不经意的细节里露出了男人的品味,见她来了,他起身,对她说,来了。   本以为是古板的纨绔子弟,忍足侑士却有魅力到令人着迷。他待人绅士又冷淡,却又不会冷场,总能找到话头聊天,通晓天文地理,任何事物都可以聊出个七七八八。她几近被他迷住,不自主问出一句:“谁若有幸与忍足君度过一生,大概很幸福吧。”彼时方才第一次见面,这句话说的冒犯又深情,忍足侑士愣了一下,嘴边笑意渐深,不再多说一字。聪慧如藤原杏子便清楚他是另有心上人的,刚衍生的情愫即刻浇灭,只得笑着自圆其说,心中却闪过片刻的失落。   想到这里,往律师事务所走的她心内依旧有浓郁的失意,这之后,她便再没有机会走近他的内心了。   迹部北桢独自在家注满一浴缸的热水,彼时已快要九点,忍足侑士的浴缸不够大,却依旧可以容纳两个人,她将事先准备好的香料投入浴缸中,暖气开得很足,浴室温暖如春,浴缸洁白干净,时间已近九时,忍足侑士依旧没有回家。她也懒得打电话,她依靠在浴缸的边缘点燃一支烟,细长的手指夹着同样细长的女士烟,她吐出烟圈。因为迹部景吾不喜女性抽烟,她已经很少再动。现在想来,自己又何苦讨他的喜欢。她望着忍足侑士的浴室玉白的瓷砖,表情淡漠。   忍足侑士推门进来时,客厅的大灯是关着的,卧室的灯也不亮,唯有浴室的灯光影影绰绰,他推开浴室虚掩的门,迹部北桢洁白的背部便暴露在他的眼前,彼此心情都极差,话都极少。他微微蹙眉:“抽烟了?”;“嗯。”她不回头;“下次不要在浴室抽烟。”他欲带上门,见她转过头,欲言又止。最终又重新背对他,不再说话。忍足侑士心头一热,褪下大衣,从衣柜里翻出换洗衣服扔在洗手台:“一起洗。”浴缸容纳两人完全不成问题,只是水加得过多,他进去之后便溢出来一小部分水,迹部北桢睁开眼睛,嫌恶:“地不用你拖是不是?” “周末我来打扫卫生。”忍足侑士勾起笑容,掬起一手热水向她泼去,迹部北桢早料他有此动错,偏过头躲过。 “我今天有看到你的未婚妻。”她目视前方,语气听不出起伏:“你并没有必要骗我不是吗?你知道我不会找你的麻烦。” “可我在乎你的感受。” “哦?”她面无表情,“老实话,说和未婚妻做爱或者和少女做爱,对我来说,又能有什么区别呢?”语气却还是有些显酸了,湿润的空气里她对上他的眼瞳,似笑非笑 “我们那夜,其实没有发生什么。”“做不做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迫不及待地打断,真不幸,还是生气了。轻而易举的发了脾气,暴露了心绪。 “你吃醋了。” “我讨厌被人欺骗而已。”强制压抑自己的怒火,不愿承认自己对藤原杏子的戒心。 “好,下次不会了。”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肌肤之亲,忍足侑士的皮肤呈小麦色,而迹部北桢却肤白胜雪,视觉冲击激起他的情欲,他在她耳边呢喃:“洗好了床上等我,嗯?” “我今天没有心情。”她拿开他湿漉漉的手站起身,擦净水珠换上睡衣便离开浴室,忍足侑士望着她的背影意味深长的勾起笑,她从不会拒绝他,也拒绝不了他,过去不会,以后也不会。   迹部景吾,是她在忍足侑士家迎来的第二位客人。 她早就知道他会找来,所以开门时并不惊讶。 “果然在这里,啊嗯?”迹部景吾坐在沙发上,她坐在他对面,对上他的眼睛。迹部景吾望了望晾在阳台上的男士衬衫:“衣服,你洗的?” “嗯。”她将薄荷茶啊放在他面前,不多说一个字。 “你都没有给我洗过衣服。”语气平静,冷淡。本大爷,换成了我。 “你也不需要我洗不是吗?”她抬起眼帘的样子楚楚可怜,眼瞳温柔又忧郁。他心内一动,却也仅限于这荡漾的一动了。 “两周了,如果歇够了,明天该上班了。”他捏起她的手,相较于过去,她的手显得略粗糙了一些。小拇指处有熨烫衣服不熟练而留下的一个小小的烫痕。他的心像被人狠狠的攥了一下一般的疼痛,他在心疼她,这双手所受最大的罪孽就是弹钢琴罢了,从未干过家务。迹部北桢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抽回手,回了一句:“好。” “如果还要住在这里,本大爷会派几个人来帮你收拾房间,啊嗯?” “不用。”她笑:“那不是跟家里没有什么区别了。” “如果你在躲着我,我可以和Stphenie搬到另一边的宅子住。”无限让步,是他作为哥哥给予她的特权,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这样的温柔。 “你走了。那家里,便一样我留恋的都没有了。”迹部北桢勾起惨然的笑,但凡迹部景吾露出半丝温柔,她便溃不成军。心内的恨被白蚁蛀成了空巢,在只剩二人时她才能直面对他的眷恋。   又是无言。“本大爷有时,真希望你能爱上忍足那家伙。”半晌,他伸出手,将她滑下的头发撩到耳后。“除非你死了。”这话说得那么决绝,迹部景吾却苦笑出声,他站起身:“好好休息。”他把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摁了摁,转身离开。“哥。”她叫住他,他站定,没回头:“啊嗯?”;“我有最后一个问题问你。” “爱过?”他似笑非笑的说出这个答案。 “真的?”   又是沉默,与他在一起,因为无言,所以总是沉默:“嗯。” “为什么后来不爱了?” “因为不能再爱下去。所以克制。” “好,我知道了。”迹部北桢佯装转身走进卧室,轻轻带上门,迹部景吾从另一个方向,走向大门,离开。他第一次承认爱过她。兄妹二人,彼此吸引也算正常,只是他已经放下,而对方还深陷泥淖。迹部景吾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卧室内迹部北桢贴着门,泪流成河。    ☆、10      10   “剪头发了。”周日她回家,阔别这里两周,晚间却接到迹部景吾的电话。Stephenie先看见她,目光明媚,语气含着一丝轻微的惊讶。印象里这位任性的迹部家小姐从没有留过短发,一直是长卷或者拉成长直。而这一次,却剪到了齐下颚,剪出了平刘海,染成了亚麻色,这年轻的发型,显得她整个人都像十八岁少女。“嗯。”她一向无力回应她的热情,淡淡的点头便算答应过了。“在家住吗?”少妇摆放餐具时问她,“不,吃完就走了。”迹部北桢放下包,坐在她对面,掏出手机低下头便不再说话。“你哥估计过一会就回来了吧,刚刚起步就很努力呢。” “……嗯。” 迹部景吾停好车推开门的一瞬间是有些震惊的。 与迹部北桢相识二十余年,从未见过任何时候她剪过短发。一方面是因为她头发极难长长,所以对于长出来的长度十分珍惜,另一方面,迹部北桢一向清楚迹部景吾的审美,故而留了一头长到腰际的头发。“本大爷不喜欢你这个发型。”他把公文包放在桌上定定地望着她。“我不需要你喜欢。”;“你也不喜欢,你的审美明明和本大爷一模一样。”——北桢,越违背,越在乎,这个道理现在都不懂吗?你早就不该和我再争执这些陈年旧事了,不是吗。“……”欲回敬时,Stphenie走进餐厅,她作罢,拿过筷子便闷头扒饭,三人无言,他们一向话少。   忍足侑士看到她的新发型时惊讶地反应明显带了夸张的成分,“像二次元少女。”他望着她笑道:“很好看。”实际他也不喜欢她短发,尽管衬托着她的脸型更加精巧,他一向喜欢她长发浓密的手感,在每一次做爱后他喜欢埋首在她馨香的长发里。所以他也不无可惜地:“只是,原来的头发明明那么漂亮。”   “换一个发型,也换一个心情吧。”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出这句老掉牙的话。忍足侑士笑了笑,没有再多做评价,靠在她身边的镜子上:“我最近,可能暂时不用去医院了。”   “为什么?”她转过身问他。 “因为,前段时间出了一个手术事故,病人家属有些意见,医院让我先休息一段时间。”他伸出手抚摸她新烫的头发,内扣的手感弹性十足。想掩饰,语气里还是有点失落。 “你会有手术事故?”她意外的没躲开,就定定地看着他:“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藤原来找你的那天。”   “……”她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你没有跟我说过。”   “病人本身年纪就比较大了,各项机能都有退化。”他放下手,落在她肩膀上,顺势将她轻柔一揽,她也没有反抗,就这样到他怀里:“会好的,不用担心啊,最多也就是一个礼拜……”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如果实在不可以。”迹部北桢在他怀里闷闷地:“你可以到我们财团工作。”   “噗……”男人笑出声。   “有什么不行?”她仰起头,眉眼生动:“给你开比医生更高的薪水。”   “不会的。就算是到了那一步,我也不会去啊。”他伸手刮了她的鼻子一下:“明天我可能出去一段时间,透透气,你看家,如果觉得一个人寂寞就回家呆几天,过两天我就回来。”   “……你去哪里?”   “先前在一家旅游网站上看见富士山周边有几家设计师旅店,想住两天,如果时间宽裕,可能也回关西一趟。”   “都没工作了还那么浪啊嗯?富士山周边的旅社可都不便宜呢。”她沉默片刻,又说:“那,我也不想上班了。”   “怎么了?” 她也说不上原因,只得低头生闷气。 “那就跟我一起去好了。”忍足侑士放下她环着他的手,拍了拍她的头:“我去给你哥打电话。”   “不用跟他说的。”怯生生   “怎么了?”他问:“又吵架了?”   “我去不去,其实也无所谓吧。有他老婆在就好了啊。”她又大踏一步靠近他:“不许告诉他哦。”用手捂住他的口:“绝对不能告诉他。”   “……好。”欣然答应,小女生也许是想和他玩个私奔吧,忍足侑士勾起笑,没有再说话。   翌日下雨,香甜一梦。睁眼就已经十一点,被忍足侑士叫醒,起身换衣化妆,两人平分了一个箱子的空间。从冰箱里搜罗了一些干粮塞进包里,忍足侑士带着箱子下楼提车,她将窗户关好,拉掉电闸,便随后。撑开伞站在阶梯前等他,春寒料峭,她出门就感觉到两腿一寒,索性也不过只等了几分钟而已,将伞抖干净扔进后座,拉开车门进入,副驾驶的位置,还保持着她上一次坐他车时的弧度。她舒适的躺下,侧过头望忍足侑士棱角分明的侧脸,赞叹一句:“你真好看。”   “才发现?”很少听她夸奖,竟然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   “为什么不愿意到我们财团?”她将纸巾垫在腿上,拆开一包饼干,侧过头问他。   “因为男人都有自尊心啊。”   “反正你也从来都不如我哥的,怕什么?”   “是因为你好吗?”哭笑不得   “这个答案也改不了你在我心里无耻淫贼的地位哦。”   “吃完眯一觉就到了,开车不说闲话好吗宝贝?”   “嘁。”   自此一路便没有再说什么,全程大约两小时,雨水在车窗向后倒退,迹部北桢对这个城市并不熟络,出了市区便对方位一无所知。雨渐渐停了,云朵厚实的浮在路的尽头。忍足侑士兀自把车开的飞快,各有心事,各怀鬼胎。   车开至河口湖站再往前行驶约十分钟就到了酒店目的地,被他摇醒,下车,眼前正对河口湖的地方的确有一家外观精致的温泉酒店。“哪里找到地方?”她似笑非笑。“既然是度假,自然要选择好些的酒店了。可惜今天是阴天,如果天气预报准的话,明天第一眼就能看见富士山。” “哦?” Check in后进房间,价格不菲,按人计算价格。房间面积大,每个房间均有一扇落地窗,窗外正对河口湖和富士山,早有人准备好浴衣并为他们斟茶,忍足侑士婉言谢绝即将要赠予点心的酒店人员。“干嘛不让他们送来?”迹部北桢站在窗前微嗔:“我很饿了。”   “晚上送也不迟。已经付了酒店费了还怕没有赠品吗?”顺势将她推到床上欺身而上:“毕竟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面对富士山的美景就没有一点羞愧?”   “面对富士山的美景也只想和你上床。”   “无耻……”剩下两个字没有说完就吞没在他的吻里,辗转挣扎也无济于事,她吃力的偏过头,彼时他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衣内,她面色冷清:”前天我有验孕。”,   感受到男人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半晌: “嗯,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我有在卫生间里看见验孕试纸。”   “……”刚炒热的气氛便冷了,冷到窗外春寒料峭的温度。迹部北桢对上他的深邃的眼:”那你觉得有吗?“   ”有又有什么关系呢?“忍足侑士重新含住她的嘴唇。 ”有就打掉是吗?“她挣扎开,目光也变得冷峻。 “有就结婚。”眼前男人挑起很平的一丝笑,看不出情绪,“不过,应该不会吧?”   “……”无言,五味杂陈:“忍足,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需要,那就是夫妻,你觉得不需要,那就是朋友。”   “你还真是滴水不漏的好回答啊。”冷哼:“果然阅人无数。”   “你不也是吗?”忍足侑士收回手,情爱的气氛早已散的一干二净,将她双手控制在两边,不给予她还手的能力:“你忘了?还是我忘了?我不过也只是你忘记你哥的消遣罢了。我们彼此,很公平不是吗?”他语气平静,说出这句话时,心尖微颤,久违的战栗席卷而来,内心早已是腥风血雨。这么多年,他未曾对她说过这样重的话。“要是论谁利用谁,老实说,都是你情我愿而已。”是在吃醋吧,也是在生气吧。   “所以,还有必要继续做爱吗?” 她果然怒从心起,欲挣开他起身,捅破表象她与忍足侑士的关系就是这样捉襟见肘。他更用力的压上,在她耳边,他的关西腔冷峻又性感——“当然要继续。因为我既想让你怀孕,也想让你改姓忍足。” ☆、11      11   迹部北桢没有来上班。 他早晨路过经理室时望了办公室一眼,空无一人,便清楚她可能今天是不会来了。虽然坐在经理的位置,但是权力基本已经被架空,迹部北桢做的基本工作也不过与文员没有两样。甚至有的时候她需要为副总裁们跑腿办事,而经理也不只一位,所以有无她其实没有什么大碍。 仿佛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迹部小姐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风光,虽然海归学历美貌加持,但手中并无实权,迹部家将自家女儿安排在经理这种职位上就可见一斑。而工作时,因为没有实质要做的事,也似乎并看不出迹部北桢有什么过人的能力,坊间一直传言迹部北桢并不为迹部家的亲生女儿所以才会受此冷待,而孰是孰非却只有这两个人心里自己清楚。公司里同事表象对迹部北桢尊重,实质不过将她当成傀儡而已。迹部景吾多少从他们的七嘴八舌和传话里听到过这些。流言没有代价,所以才可以传遍整个财团。   而第二天第三天,甚至到周四她都没有来上班时,迹部景吾意识到,恐怕是她失踪了。 这个世界当真关心迹部北桢的,也只有他而已。八岁后在一起长大,朝夕相处七年后她离开,每个冬夏与他相聚。所有她受过的冷遇他都亲眼证实,所以之于她或多或少还有怜惜。不知为何她遭受冷遇,所以也曾问过父亲。没有回答。自己思索,究其唯一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的降临导致了迹部夫人难产去世。 可是这并非她的错。何况这一直是一个秘密。甚至连迹部北桢自己都不知道。   回忆国中,她比他小一岁,却在同级,与忍足侑士邻班。与迹部景吾不同,她为人低调,交友也不广,眼神柔软安静,不常说话。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也还算平易近人,与自己哥哥天生的倨傲不同,她参加的唯一社团活动就是一个背着画架满校园绘画的素描社,绘画时她神情专一,恍若无人之境。自己的哥哥带来一片喧嚣时,她抬起头从人群里望他,明明与他相同,该做一个发光的人,却自我收敛,将自己当成了观众。   那样的神情,之后十余年每次想起,他都隐隐作痛。   十四岁最后一次与她同床共枕时,她睡着便将自己团成一团,冬夜里,下面的被子还是冷的,她半夜醒来将脚试探性的探了探被褥下端,便缩回来。他醒了,从她微微一颤时他就醒了,睁开眼望她,彼此四目相对。她说:“你醒了?”他不说话,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问:“你很冷吗?”;“还好。”她在他怀里回答。这是他与她最后一次亲密接触,她依靠着他温暖的皮肤慢慢伸直腿重新陷入梦境,他却再也无法入眠。 十五岁,迹部景吾有了第一个女友。 同年,迹部北桢也是。   本应该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结束了。   周三上午,他拨通了迹部北桢的电话。关机。   发短信:开机回消息给本大爷。   周四中午,再次拨打。   还是关机。   下午,请假。拨打忍足侑士的电话,无人接听,拨打迹部北桢少年时代的好友电话,都说不在。他开车翻找整个东京。公寓无人,家更是。开什么玩笑,迹部北桢有护照有签证会英语会法语,若是真的想飞到世界哪个角落让他找也找不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她十五岁后虽然顽劣,却从未向他耍过离家出走的脾气,更没有长达这么久的失联。初春时节,天很快暗了,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落在引擎盖上,落在车窗上,红绿灯变的扑朔迷离,迹部景吾狠狠捶了一下驾驶盘,懊悔,深深懊悔,怎么会把她弄丢了呢,她一定是与忍足侑士出走了,无可否认,可是她不会说都不说一声,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除非她永远不想被他找到。   在银行下班前,迹部景吾赶到总行:”帮本大爷查一下迹部北桢的信用卡账单。“他面色冷峻。”好的先生请出示一下您妹妹的ID卡。“合作银行,明明他们都知道他与迹部北桢是什么关系。   ”不想被找经理就快点查。“   ”好的先生。”(……   “您好,最后一次消费是在富士山边的湖山亭温泉酒店。”   “之前呢?”   “在东京市区购买了一套西服。”   “不在市区的就只有这一条吗?”   “是的。”   “几号?”   “就是上午。”   当即掉头,他曾受邀去那里开过商务会议,如果是结酒店钱的话,账单里的数字根本就不够付一天的房费。所以,大概是支付了小费或者茶水点心才是。现在堵车半小时,行程两小时的话,或许八点前可以找到她。   至少她还没有远赴重洋,一切都还来得及。 迹部景吾将车开的飞快,几乎快到了与死亡齐平的速度。抵达酒店时是七点半,回了妻子的电话,告诉她迹部北桢不见了,并嘱咐她不要告诉家人,他正在寻找后,走进酒店,前台冷清。只有一位穿和服的少女在看店:”有没有一位迹部姓氏的小姐入住?“他问,   ”您好先生,请问您与客人是什么关系呢,我们需要为所有客人保密。“   ”我是她哥哥。”   “请出示证明好吗?”   万般无奈,只好出示了名片。名片上的姓名如雷贯耳,引得少女抬起头深深打量他了一番。   “的确查到有一位迹部小姐,但是她已经在上午退房了。”   “这怎么可能?”自中午至现在未进食半粒米饭,开了一下午的车,饥饿疲乏几近极限,他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情绪濒临崩溃:“是她一人吗?”   “还有一位与您年纪相仿的先生。”   心知肚明果然是他:“有说过去哪吗?”   “那位先生说话带着关西腔调,好像在结账时和迹部小姐调侃,说要将她带回家。”   无果。   如果说真的前往大阪,真的要驱车去,可能要凌晨才能到,买最近的一班新干线也要三个小时,迹部景吾坐在车内,雨水从车顶落下。他从车中的储物箱里掏出一包烟,他已经很久没有吸烟,饥寒交迫却没有半点食欲,唯有烟瘾填补寂寞的失落。这可能是他活到二十六岁以来最狼狈的一刻,又是无果。明明知道她已经成年了好多年,为什么还会在她消失的时候感到惴惴不安。明明自知深爱妻子,为什么还会对这个存在感极弱的妹妹有着暧昧不清的依赖。   他第一次盲目了。   大概抽完一支烟的时间里,手机响起,来电显示赫然显示着迹部北桢的名字。他怒从心起,接通,不说话,等待她的说辞。   她也没说话。彼此拉锯。   “哥。”三秒后,她脆生生地,声音犹如少女,这一声却一下浇灭了他心中的怒火   “……你在哪?”他筋疲力竭   “对不起,我刚到大阪,本来应该提辞职信给你,但是一想,我提不提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就没有这么做。”   “你在跟本大爷开玩笑吗?你不觉得这个玩笑有些过分和残忍吗?”   “残忍的话,我们俩都彼此彼此吧。你也并不差啊。” 被抢白得哑口无言。   只得: “你和忍足在一起是吗?”明知故问   “是的,今天有见了他的父母,他们让我向你问好。”   ”好。本大爷知道了。挂了。”不再想有更多的要求,这个人怕是无药可救了   “哥。”她叫住他,他重新抬起手,听她的下文: “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总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的。”   紧抿的嘴唇最终勾起一抹不屑地冷笑,   “那本大爷,还真是不懂你的生活方式啊。”   “那就互相尊重吧。”   迹部北桢挂掉电话,转过头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大阪的街道人群攒动,她把头靠在忍足侑士肩旁。   “我真讨厌这样的自己。”她说。 ☆、12      12   她很少与忍足侑士在大街上同行。 去他的旧居,与忍足父母相见,虽与他的哥哥相识已久,但长辈面对她却是第一次。惊讶之余倒依旧热情。木质地板,老旧而优雅的楼梯,走上二楼后第二间便是他的房间。“十二岁前来东京前,一直在这里。”他对她说,她没有理会,将左手插进大衣口袋,另一只手拨弄他书架上的CD碟和影片碟。有文艺片,有爱情片,有晦涩的严肃文学改编的电影。涉及广泛,她不算文艺女青年,架子上的影片只有少部分是真正全看完的。她挑了一张黑色封面的碟片,《东京物语》,著名悲剧,封面的右下角标了年份与日期,算一算当日忍足侑士方才十一岁,迹部北桢抬起头望他,似笑非笑:“看得懂?”   “有什么看不懂的。”他接过,鲜有的甚至有些窘迫   “嘁。”   “小时候不是很明白,大学毕业后回家又看了一遍,才发现真是大师之作啊。”淡淡的赞叹,“虽说所述都是小事,可是随着镜头偏转就是异常悲伤,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情绪作怪。” “许多悲剧,本身就是潜移默化形成的,哪有大悲?人生来就是个悲剧。”迹部北桢绕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大阪雨水丰沛,从屋顶落下,落在开放阳台的木质地板上,从阳台走出,可以穿到二楼的客厅。忍足宅邸,院子不大,种植两棵巨大的樱花树,郁郁葱葱一直到二楼的阳台下,再过一周,樱花盛开的日子里,应该会更美。   大概与生长环境有关,所以忍足侑士的个性里,带着这样风雅式的浪漫。   拉开抽屉,密封的铁盒,欲打开时被男人抢过。她扬了扬眉:“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倒也没什么。” “那干嘛不给我看。”趁他不注意伸手又抢回,打开才知道原来是童年时代所收到的情书,铅笔手写,认认真真,开篇清一色的“忍足同学”。笔迹幼稚,纸张泛黄。   迹部北桢拉开一个几乎是有些灿烂的笑:“我觉得这些姑娘都应该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索性之后再也没有与你有所交集。”   “哦?”难得饶有兴趣   “毕竟忍足君一路桃花运那么好,谁做你的女友应该都会感到不安吧?”   “……”莫名失落,果然她还是没有将她自己当作他的爱人。   当夜,睡在她家,她睡不惯榻榻米,加上天性怕冷,所以辗转反侧。夜雨沙沙,他从后面搂住她,问她,醒了?这一幕出奇熟悉,也是这样的春寒料峭,也是团成一团而被褥末尾冰凉。她明明已经痊愈好久,这一夜回忆却如冲出闸门的水席卷而来。她战栗了一下,蓦地躲开他的怀抱坐了起来。她明明在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之间,有过很多男友,也明明,不只与这两个人同床共枕过。为什么还会因为这样微小的情节而念念不忘,甚至疼痛和懊悔。当日腼腆又自闭的自己已经不想再回忆,然而天性所存的自卑似乎是一辈子的劫难,她永远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白不出现,夜不出现,只有在与迹部景吾重叠的情节里才会跳出来,质疑并质问她。   她捂住了头。 “做噩梦了?”他也坐起来轻声问她,   “没有。”语气清醒,的确不像噩梦惊醒   “那有哪里不舒服?”未曾见过她这样不安,自己都局促了起来 ”   不,只是想起了一些事而已。“重新躺下,自知这一夜怕是再也无法入眠了。   ”你知道我最不想听到什么吗?“心知肚明   ”可能就是你最不想听到的。“她知道他心知肚明   ”你睡不惯榻榻米是吗?“扯开话题,心情到了最低谷,已经没有力气再用花言巧语再去哄骗她。忍足侑士伸出手覆盖她平滑的右脸,拇指从她的眉宇抚摸下去,眉毛细长,鼻梁挺拔,眼睛里噙着晶亮的泪水,睫毛柔软,触碰到他的手指有轻微颤动。顺着她的侧脸轮廓,抚摸她不是很修长的脖颈,稔熟她的身体,知晓她的伤疤,却为什么做不了她的爱人。   他发现自己越界了,不光越界,而且贪心。   ”不,还好。“   ”别再想他。“手臂穿过她的颈窝,她的重量便承载在他手臂上,发丝馨香,身体也是温香软玉。她说:”其实真的没有。“   ”和我出来,难道不是报复他?“苦笑,说白了,爱的反义词不是恨啊,北桢。   “……”又是长久沉默,她抬起头注视他的眼睛:“你爱我吗。”   “以前不爱。”   “哦?”   “现在,不知道。”   “那本小姐,果然魅力四射啊。”合上眼睛,逞强最后一句,与他在一起,不必在意太多。   “晚安。”伸出另一只胳膊,将之完全环绕进怀抱,浓厚的失落席卷而来,却又,有一些庆幸。   “北桢还没有回东京吗?”与妻子做产检的路上,被问到这个问题。迹部景吾望了望车窗外,东京下了一周的雨,终于在周末放晴了。“大概是中午就到了吧,我有让她晚上回家吃饭。”   “真羡慕北桢的活法呢。”   “反正她也是闲职。本就不需要她做什么。”   “她现在还和忍足保持那种关系吗?”   “只要不出格,随她心意吧。”   “景吾还真是宠溺她呢。”   宠溺吗?   并不。   与妻子在一起时,他全神贯注在准爸爸和丈夫这个身份里,迹部北桢被抛掷脑后。偶然却又有些欣羨她颓废的气质和任性的活法,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作天作地也永远有人买单。迹部景吾想来便勾起冷笑,哪有别人,买单的一直是自己而已。   晚间,她如约而至。这一周,看来她过得不错。面色红润,人也精神。照例与原先一样无人问津,她兀自拿钥匙开了大门上楼。常有人羡慕她,实际除了殷实的生活外,她甚至连一张独立的□□都没有。这个家对她关注很少。学习或者生活,任由她野蛮生长。大抵遵循迹部家“女孩不必活得太累”的想法,的确,她压力承担小,自然受关注与青睐也少。   很公平。   “玩的有点过火了吧?”她在帮忙整理餐具时,迹部景吾脸色阴沉地站在她旁边,餐桌女仆知趣退下。外界只知道他们兄妹关系不和,所以敬而远之,家眷若有关注到他们有剑拔弩张的气势,便会立即退让,这点连迹部景吾的妻子都知道。迹部北桢抬起头望他,毫无畏惧:“怎么了?”   “你知道那天本大爷找了你一下午吗?为什么关机?”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并不会走丢。” 哐当一声,白瓷勺子在大理石的桌子上摔碎,既震耳欲聋又振聋发聩,整个迹部宅寂静无声,他一把扯过她的领口:“你是在跟本大爷开玩笑吗?!啊嗯?”压低声音,怒火如同潮水一样一波一波淹没心智,压低声音预示着更大的怒火。这是她知道的。上一次他揪起她的领口还是她十七岁时知晓她初夜随便给了一个英国少年。   “生气什么?”她不反抗,大庭广众,在乎这点颜面吗?早就无所谓了。 “生气你总是任性!生气你越来越出格和糟蹋自己,生气本大爷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姓氏这种东西,嫁人了不就改了?”她冷笑一声,随口说出这句话,于她而言的血缘关系,不过昭示着不能得到他和这个光鲜的姓氏而已,如果改名叫忍足北桢,似乎也并不难听。她比谁都清楚他在生气什么。生气有一天连迹部景吾在她面前也不再特殊,生气忽然有一天发觉他已经无法掌控和左右她。他享受她的爱与另眼相看已经享受了十几年而不自知,现在他失去了,自然会感受到愤怒与落差。   哥哥,你真自私。   他一愣,手下意识的松开,她随即逃脱。“把少爷弄碎的餐具收拾一下。”对已经吓得不敢多说一句话的女仆道,饭也不再吃,拎起包欲离开。拉开大门时撞上了逛街回来的Stphenie,迹部北桢对她点点头,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家,真是越来越呆不下去了,她冷笑。隐约听见迹部景吾在厅堂里怒斥:“不要管她,让她走。”心内已经连一丝应景的悲凉都没有了。   她坐在车里整理好领口,踩下油门离开。    ☆、13   “我胖了。”   迹部北桢站在镜子前,用软尺测量自己的腰围时说出这句话。   “毕竟你我现在都是无业游民了。”忍足侑士坐在桌子的对面向她莞尔。   “只有我是好吗?你明天不就回医院了?”   “这个月奖金扣光,基本上等于白干了吧。”忍足侑士翻了个白眼。“这个月还有两周才结束,不如辞职了算了。”   “没有降级到见习医生你就谢天谢地吧。”将尺子扔给他   “见习医生?那就脱掉白大褂放下手术刀了。再也不做医生了。”   “嘁。”冷哼,不屑他的话,从衣橱里挑出一件米色大衣,对身比较。   “不过你啊,辞掉工作准备做什么有没有考虑好。”跟她进房间,看她漫不经心的试穿新买的衣服。   “想做什么做什么。反正有钱。”翻白眼   “呦呦呦,赤裸裸的炫富哦。”对于她这种行为,又喜欢又嫌弃。   有无这份工资对于她来说的确无所谓,为自家打工,还是一份擦边到不行的工作,的确没有必要继续做下去。   “可能试试服务生,或者,志愿者。”两个毫无联系的工作:“去尼泊尔教书,或者在楼下盘一个店卖咖啡。”   “听起来的确与’迹部财团’毫无关系。”忍足侑士向前迈一步,伸手抚摸她的脸:“像一个很没有深度的文艺女青年想做的事。”   “哦?是吗?”偏过脸望他:“那你希望我去哪里呢?”   “楼下卖咖啡就可以了,太伟大的事不适合你。”   “为什么这么说?”她偏过头,问他。   “太多意外,能不遇见就不要遇见。”   “卖咖啡也可能遇见劫匪,被威胁砍掉手臂。”   “不透露姓名,应该没有绑匪要绑架你吧?”   “嘁。我存在的意义,在绑匪眼里也只不过是一个姓氏而已嘛?”淡淡悲凉,连他都这么觉得吗?   “早说改了我的姓就不会,毕竟医生世家有什么吸引人的呢?”   “那么轻易的便宜了你?”眯眼望他,春日晨光里她像一只慵懒的猫。   “不怕错过这个机会再没机会改变身世了?”笑言。   “你不会。”   “这么自信?”   “就是这么自信。”迹部北桢绕过他穿上鞋子:“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东西,你需要什么吗?”   “剃须泡和牙膏。”   “好。”她关上门离开,摁下电梯按键,电梯下降,忍足侑士望着她的背影,莫名感到太阳穴一紧。大概被自己刚刚说的话吓到了自己,与她朝夕相处近两个月,才发现这个人实际没有一点富家小姐的倨傲。洗衣拖地做饭,甚至插花设计茶道都略懂二三,说贤惠不为过。迹部家培养这位小姐,果然主要还是做一位优秀的贵妇。说上风花雪月的东西,她却也能聊上七八;调情时的荤段子也能不动声色的回敬,尺度大到偶然忍足侑士都瞠目结舌。而对方却总是一副“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般的冷静。   可以端庄,也可以诱人。   受过高等教育,却也能蹲在路边和流浪汉一般抽一根烟。   高贵的身世,有时候活的却像个乞丐。   美丽和金钱都是任性的资本,美的很单一有时也是很无趣的。   所以这大概是看了这么多美女,还是无可救药迷恋上迹部北桢的原因吧,原以为她只是被宠爱过度喜好无事便无病呻吟的千金小姐,现在看来,表象之下她倒不只这一层内容。   大概十分钟,门卡滴滴两声,她已经拎着袋子进屋,走进厨房将面包放进已经空掉的冷藏柜里。不自觉被她吸引,从后面环住她:“怎么了?”一愣,偏过头问他。他对上她的眼睛:“确认关系吧?和我。”   “什么关系?”勾起笑,假装不懂。   “男女朋友。”   “怎么今天忽然有这种想法。”   “养你而让你自由,不是我的作风。”   “哦?不信我现在搬走?”   “不信。”   “这么自信?”   “就是这么自信。”   彼此周旋,他将她说过的话回复她,迹部北桢划起一个小弧度的笑:“什么规则?”   “恋人应该有的规则。”   “好。”   认识太多年,未曾说过我爱你,所以确认关系时也不需要说。   类似忍足侑士和迹部北桢这样的人,不需要承诺,不需要契约。   未让忍足侑士想到的是,迹部北桢的确在第二天的确着手准备起了咖啡厅的事宜。桌面铺了巨大的东京市区地图,她摊开一堆彩笔,在各个地区画圈圈。“何必这么认真?”他刷完牙握着牛奶杯站在桌边望着戴着眼镜一本正经的女人。未施粉黛的她仿若高中少女。“迹部财团输得起一家小小的店面不是吗?”有意刺痛她,她却不动声色。“早。”不理会他的嘲讽:“吃完这顿早饭,您该上班去了。”   “真是破天荒,今天还和我用起敬语了?”玩味一笑。   “多少相信我一点,毕竟我可是政经学院的。”抬头,白眼。   “你开心就好。感觉迹部小姐在毕业后似乎也并没有用到LSE教你的那些知识哦。”   “再多说一句话,明天就在你喝的牛奶里下毒。”   “被你毒死,心甘情愿。”在她额前一吻,转身就离开公寓。迹部北桢翻了一个白眼,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没有理会。   他的生活回到正轨,放肆的时间永远是短暂的,而自己,丢弃自家企业高管的位置,安心作一位咖啡厅老板娘,也算是遂了幼时无趣的心愿。   没什么不好的。   现在,至少比过去几年,要好过多了吧。   房租适中,而人流不断的地方,想来也只有这里最合适了。   ——哎,东京这个昂贵的鬼地方啊。   她第一次发出了这声感慨。   迹部景吾果然在邮件里收到了迹部北桢的辞职书,潦草的望了一眼便丢在了一遍。经理室已经空了两周有余。“把迹部经理的经理室收拾一下,东西放到储物室去。”心烦的差使秘书,既然撕破脸了,他便没有再帮她收拾残局的兴趣,对她已经心灰意冷。迹部北桢骨子里的“野”和“颓废”是一直以来处于优势平台的他无法理解的。   明明她根本不应该这样的。   下午驱车去合作公司签合同,总部坐落于东京城区中心闹中取静的巷末,四通八达而风景优美。坦白说,迹部景吾认为比迹部财团总部坐落的中心商务区要更胜一筹。   更主要的是,这座大楼正坐落于冰帝学园对面,迹部景吾虽不是惆怅的人,但对于母校却是情深之至的。   三月中,樱花开的如火如霞,迹部北桢披米白色的大衣从地铁口走出来,熟门熟路,不需要导航。虽对这城市不够熟络,但在东京有限的时间里,却在这条路上反复走了十余年年。回国这些年,未曾从这里经过,迹部北桢把手插在口袋里,学校反复翻新装修了几次,作为迹部财团直接出资的学校,大门和设施果然一如那个人一样的华丽阔绰。校徽也还是自己离开时的样子,迹部北桢勾起不屑的一笑。对这学校却没有感情,从进入幼教部,到国中毕业。最华丽的学校,培养了最自卑的自己。   对面看起来是一座写字楼,旁边的确有一间挂着“招租”招牌的门面房,隔着玻璃门看里面,大约一百五十平,七七八八,的确可以折腾出一家小咖啡店。迹部北桢将玻璃门上贴着的联系方式拍了照,留在手机里,转身欲离开,转过身的一瞬间却愣住了。   果然是冤家路窄,她在心里暗想,与迹部景吾对峙,一周不见。她头一低,转头就要走。被他叫住:“站住。”   无话可说,她想,这么多年她还是怕他的,他让她停,她就不敢往前走一步。心里想逆反,脚步却迈不出半步。   “要租房啊嗯?”   “嗯。”   “什么用处?”声音冷淡   “有必要说吗?您不是要跟我断绝关系吗?”   “你刷本大爷的副卡,难道我没有知情权吗?”   “以前无论怎样都没问过,现在果然是不把我当亲妹妹了啊。”抬杠。   “你不要逼本大爷发火。”轻而易举的剑拔弩张,她迈开步就要逃时被男人一把拽住胳膊:“放开我!”她压低声音,想尖叫而却没有颜面在大街上做出这样的事。这样想来,她还是有教养束缚的。男人置若罔闻,将她扔进车里后关上车门。司机小心翼翼:“少爷,回总部还是……”   “先送她回家。”面色铁青,这次抓到她,不会再让她出走。他伸出手臂用力将她禁锢在怀里,国中后,他们未曾有如此亲密的举动。她在他怀里迅速的安静下来。天气阴沉得那么快,时间仿佛倒流回十年前。   “我好恨你啊。”沉默里她在他怀里说。   “我知道。”铁青着脸,生硬地回复。   她渐渐无话可说,他也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昨日才和忍足侑士确认的关系,今天就算是出轨了吧。   “你听着,迹部北桢。”他送她进房间后反身关上门:“即便改姓。”他面若冰霜:“你也不会姓忍足,本大爷,不会允许你和他在一起。”   “我与他相识的时间,与你相当。”   “也不代表你了解他。”打断她下面要说的话——   “你以为你和他是一样的人吗,看看你刚才的样子,别骗自己了。”   她一瞬间仿佛被人打了一拳一样摇摇晃晃,这些年的伪装,谎话说了一万遍觉得自己就是真理。以为活的够洒脱了,直到每次遇见他时才尽数打回原形,告诉她她与忍足侑士段位遥远,告诉她她根本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告诉她她是那么懦弱和深情。   “你该放我忘了你。”她用听不见的声音说   “你该自己忘了我。”    ☆、14   14   日出看到日落,从小生活的地方,有一天也是陌生又寂静。与家人长久的冷战,却唯独对迹部景吾的妻子温柔有加,知晓她的本名叫山口蘅,因为与他相识时以英文名相识,故都以英语名相称。即便彼此不常说话,但总要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虽然心里排斥她,表象为了不露丝毫痕迹却还要保持着点头之交的寒暄。   “怀孕是什么感觉?”坐在春天的太阳下,迹部北桢抬起头问她。   “嘛……沉重吧。”女人转过头忘她。   “哦?”   “毕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而且,为了这个孩子的健康生长,总要逼着自己好好吃饭,或者好好活着?”   “你从认识我哥开始就只交过他一个男朋友吗?”   “之前还有忍足君啦。”   “十年。不会腻吗?”这个问题问出来,却仿佛一个耳光,也是无话可说到极点了吧,迹部北桢在内心冷笑了一声。   “这样优秀的人,应该谁都不会腻吧。”转过头来拉起一个幸福的笑,迹部北桢转过头,不敢看,只敢附和。   “你说的对。”   ——你说的对。   “说起来,这个周末冰帝有校庆,北桢你收到校友邀请函了吗?”   “收到了。”——杰出校友邀请函,想来她又何德何能。   “你去吗?”   “看吧,如果你们都去我就去。”   “应该也会来很多当年青学或者立海大网球部的人吧。现在可都是有为青年哦。”   “是吗?”漫不经心,并不感兴趣   “按理说他们并不是校友,但是这次校庆会主要是迹部财团出资,所以景吾就擅自将青学那些人都请来了。也算为情怀买单了。”   “是吗……”果然那个人还是有网球情节啊,即便放下球拍了这么多年了。   “如果有单身的,冒昧地说,我倒是觉得手冢君很适合北桢呢。”   “?”转过头,迅速搜寻记忆里关于这个人的蛛丝马迹,这话有点熟悉,似乎有类似的人与她说过:“是当年青学网球部的部长吗?”   “是啊,很优秀的人呢。现在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   哦,是忍足侑士曾如此对她说道。   “那真是可惜啊,我不是单身了。”迹部北桢转过头对她敷衍的笑了笑。   “哦?北桢你有新男友了吗?”——关心,偶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想不用恶意揣测她,但无法不讨厌她。   “是啊。”   “不会又是三个月就分吧。”   “我们已经拉扯了很多年,只是最近才确认关系而已。”漫不经心,她知道对方一定能猜出是谁。   “忍足君吗?”小心翼翼   “是啊。”继续假装漫不经心,对面却忽然沉静了。怎么?觉得别扭了。迹部北桢在心中冷笑,允许你和我爱的人结婚,却不允许我和你区区十余年前的前男友交往?   “哦?是他。”   “我先上楼啦?”暗潮涌动,迹部北桢转头进了房间,走上二楼,关上房门,心内却又升起报复一样的快感。   手机屏幕亮起,信息来自忍足侑士:“越狱未遂?”   笑出声:“是啊,等狱卒放松警惕再逃吧。”   他一句话就可以讨好她,让她哈哈大笑。   在他眼里,她不是异端,不是不良青年,不是无业游民,也不是迹部景吾之类正派人物眼里的“怪人”,不是外界眼里毫无存在感又性格骄纵的“富家小姐”。   在他眼里她就是单纯的迹部北桢,没有任何头衔。   是想开咖啡店,也想去尼泊尔教书的,没有深度的文艺女青年。   四月初,冰帝校庆如约而至。   劳斯莱斯,迹部夫妇坐在后排,十余年前属于她的位置,十余年后坐着他的妻子,不矛盾。迹部北桢塞上耳机,不听后排人说话,今日她穿着不隆重,短发挽 ☆、15   15   听完讲座从礼堂走出,的确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作为被邀请的校友,别“杰出校友”的胸针,在画布上签名,转过头与同届校友合影,遇见早年的好友,执手叙旧。明明很勉强了,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却还是要扯出每一遍都扯出来的旧事说上七七八八,熟人变生令人更加无奈,迹部北桢逃脱了旧闺蜜团要挽留她唱歌喝茶的提议,一个人走到天台上倚着栏杆吸烟。她已经很久没吸烟,今天不过应景而已。这些年了,这已经不再使用的教学楼却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攀爬到顶层,第一次来是十四岁时与忍足侑士,他在她面前吸烟。风挑起他胸前的领带,又痞又优雅。   迹部北桢掐掉烟头,扔进楼道里的垃圾桶里,天台往下望,气球缎带,古老校园因为年复一年注入的新鲜血液而永远年轻。站在天台俯视沸腾的校园,而她这早期的青春时光却更加如同坟墓了。想来最为悸动的中学时光,自己都在做什么呢?却怎么也记不清细节了,这少年时代,全在孤独的爱一个人里度过了,现在想来,她从未因迹部景吾所受各种优待而嫉妒过,是因为觉得,他这样好的人,本就配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真是奇怪啊,踏入冰帝,想不想起他都难。   迹部北桢嘁了一声,想到方才二十五岁的自己与忍足侑士和迹部景吾发生在礼堂里戏剧性的一幕,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却被讲台上的优秀学生代表拉散了硝烟,莫名笑出声。 这些年啊,明明谁都没有放过谁。时间不仅不会解决一切,有的时候不过时加剧矛盾而已。   “喂!”将忍足侑士叫到无人的室内网球室,夕阳斜斜射入,球网被撒上金粉。忍足侑士漫不经心的抚摸着放在架子上的网球拍,印着每一位冰帝网球设正选的名字。曾也被他赋予:“冰帝天才”或“极有天赋的选手”的称号,放下球拍最后也不过成了一位无趣的脑科医生罢了。忍足侑士勾起不动声色地笑,不知在笑谁。而约他来这里的人,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更加不满:“刚才你说的话?什么意思啊嗯?” “字面意思啊。”放下球拍,倚着墙对他。 “你们玩了这么多年,怎么忽然改了心意?”迹部景吾抬起下颚审问他,明明他一切合适,却始终芥蒂他与迹部北桢的一切。 “这些都是我们的自由不是吗?”忍足侑士挑衅的对他笑了笑:“想来,其实你妹妹的选择,景吾也没有什么资格干涉对吧?”丝毫不让步,他将深绿色的窗帘拉了一半,遮住喧嚣又明媚的窗外,夕阳的余晖打出了少年感十足的滤镜,说他们此时都是青少年,光感也的确能为他们带来这虚幻又碍眼的表象骗局。 “倒是景吾,既然现在是已婚人士了,对于我的女朋友的关心是否过多了呢?”——我的女朋友,这个几个字明显加重,挑衅意味更重。与迹部北桢的众多男友打过照面,唯有忍足侑士敢于直面质疑他的权威,这勇气,倒很像十二岁他们初次相识,唯有忍足侑士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对他,唯有忍足侑士。   这个学校,唯有他敢。 现在也是。 “手术刀拿起了就是不一样啊嗯?现在你是在挑衅本大爷?” “其实景吾也都清楚不是吗?不过是多爱你几年,不代表你能控制她。” “啊嗯?”迹部景吾勾起不屑的笑:“原来你知道。那你以为你的女朋友,现在就完全忘记本大爷了吗?” “我并不介意啊。”忍足侑士转过身摇了摇手:“对我没有威胁的已婚哥哥,何必要在乎呢?”声音在笑,背对着他表情却异常严肃。 迹部景吾站在原地,想发火,最终却还是无火可发了。   忍足侑士未曾想到迹部北桢真的盘下了那个小店,并且四月中旬经过时竟然已经有装修队开工了。她站在门店围着围裙手执图纸指挥工人爬上爬下,已经刷了漆铺了地板,窗明几净。很少见她如此居家的打扮,即便是同居时她也鲜见见她穿上围裙。她梳了高高的马尾辫,自从校庆后,他也没什么机会再遇见她,不曾想到她竟然真的着手准备着随口一说的“事业”。而颇为有些笑点的是,咖啡店的门口还停着一辆迹部家的车,管家恭恭敬敬站在门外看着自家小姐指点江山。   “老板娘什么时候开张?”他停下脚踏进店里问她,四月春光灿烂,迹部北桢转过头望他,面庞一下明媚起来:“你怎么会经过这里?真是讨厌。”她捂住脸:“不要看我,我今天没化妆。” “今天手术结束自然下班的就早了。” “哟,忍足医生最近公务竟然不繁忙?”嘲笑 “老是不联系我,也想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啊?”回敬 “我以为你忘了我这个女朋友呢。”从第一层梯子上跳下来,迎面一把环住他的脖颈,“那我勉为其难的今天早点下班好了。”她转过头对工人说:“那么今天就辛苦大家啦,提早撤离吧,按一天算工资,问门口穿黑西服的男人要哦。” “好的小姐。”众人答道,迹部北桢靠上忍足侑士的肩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辞掉自家财团的高层管理工作后,她的笑颜要比以前多很多。   管家欲问迹部北桢晚上什么时候回家,奈何自己被工人包围,而她也走的的确快,管家兀自叹了口气,很显然,任务又没完成。   “你还有很多生活用品在我那里。”拉开车门,忍足侑士转过头望她:“继续用?还是帮你打包带走?” “既然你邀请我了,我自然勉为其难的下榻你家了。” “不必和他报告?” “川端那家伙,自然会告诉他的。”迹部北桢扣好安全带,“去超市,买点食材,晚上做饭给你吃。”对他歪头一笑, “好。”莞尔,车在街角一闪而过,已经下课的学生,穿着冰帝校服星星两两走在回家路上,车内的人,却意外的谁都没有怀旧。忍足侑士沉默的开过前面一个十字路口。“以为你会和我说一说国中的事。将来我可是很不放心你在这里开店啊。” “怎么说。” “中二时光虽然短暂,但是后劲绵延不绝啊。” “哦?”不露声色:“所以你现在还觊觎我哥的妻子?” “所以你现在还觊觎你嫂子的先生?” 玩笑开的猛劲有些略大,就如同刹车没有及时,看来还没有完全将她当作女友,针尖对麦芒的时候,也是一点都不想退让。迹部北桢勾起不屑的笑,没有回应。而忍足侑士倒忽然有些不安了。想来旧情人作为玩笑话,若是对天生如他玩世不恭的人倒是无所谓,若是迹部北桢这样佯装潇洒的人,倒是伤害极大。   不管怎么说,“觊觎”这个词的确过于尖锐。 将车开进停车场,迹部北桢解开安全带欲下车时被忍足侑士按住手背,心知肚明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有些过分:“没事。”她没转头。“还没有适应角色不是吗?毕竟是我先发起攻击。” “你发起攻击没有错,但我本应该一笑了之。” “时间久了就好,慢慢磨合吧。”下车,她就是这样的人,有时懂事的令人忐忑不安,忍足侑士虽一向厌烦大小姐做派,但这个时候倒真希望她“作”或者“任性”一些,让他知道,他遇见的她,和交往的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 与她交往后,她仿佛比之前拘谨很多。将吃完鳗鱼饭的碗递给他:“做饭的人不洗碗。”而后便熟门熟路从衣橱里翻出了内衣和睡衣进浴室洗澡刷牙。深夜□□,结束后他把头抵在她颈窝里:“你真冷淡。”他说。“难道我以前很热情?”注视他的眼睛,黑暗里犹如晶亮的黑曜石。“不,一直都。”他亲吻上她的额头。“你知道恋人的规则吗?”见她沉默,他问她。 “还真是什么都有规则啊。”迹部北桢斜睨他一眼。 “规则就是无论任何时候,都只能想着我一个人。” “霸道。”第二次这样说他。她侧过身 。 “你知道□□时想着别人对我时多大的侮辱吗?” 笑言。 “你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吗?”眉眼生动。 “不。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那我不可能接受。”忽然的严肃。 “你有没有发现。”她望着他:“我与你在一起,你总在提别人,即便我什么都没有说。” “不知道,说来。”他手指微凉,从她的耳廓划到她的脖颈,轻轻地打着圈:“可能是嫉妒吧。或者,自卑?” “你这家伙还会自卑?” “没遇上你前,不会。” 迹部北桢往前凑了凑,把头靠在他胳膊上,对他说:“睡吧。”   第一次觉得自己与忍足侑士有某种相似的地方,尽管有可能是错觉,谁知道呢。迹部北桢合上眼睛,却莫名心安。 ☆、16   16   咖啡馆在冰帝门口开业已是四月下旬。低调平静的招牌,门口小黑板上写着今日供应的沙拉,价格不算便宜,但冰帝学子承受应该不是大问题。空间不大,二楼隔断一楼的一半地面是玻璃,从一楼可以清楚看见二楼光景,为穿裙子的女生考虑,边缘用了地板,上楼前贴了一块小白板写着:小心裙底哦。员工的照片贴在柜台边,姓名爱好包括健康状况和年纪,女店员一律盘发,围了统一的围裙,迹部北桢将钥匙放在副店长的手上。佐藤蓝,与她同岁且多年好友,这些时日却也只留下了她一位旧人。是真正从小成长的好友。尽管家境悬殊巨大,彼此共同语言倒是很多。佐藤出生中产家庭,商科毕业后在银行工作了两三年,性格偏桀骜,对生人谦逊而距离。对她却是疯疯癫癫,毒舌不亚自己,很多时候连迹部北桢都惊奇为什么会容忍她这么久。店内只有她不盘发,卷发松松垮垮的扎成一个马尾,眉清目秀,然而二十四岁脸上还是有国中生一样的婴儿肥,因此怎么看都像学生。   “辞掉稳定工作来当我的副店长,还真是好闺蜜的两肋插刀啊。”看她收了钥匙塞进自己的口袋后莞尔。   “关门倒闭了就跟着你去迹部财团混吃混喝。”佐藤蓝漫不经心,随手将滑下的一绺鬓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显得她极为妩媚浪漫。   “我们财团工资可没有联合银行的薪水高哦。”   “都跟着你和你哥混了我还要拿什么固定工资呀。给我一张迹部小姐的副卡不就完了。”她开玩笑。   “连我都刷的我哥的副卡。”   “你哥的副卡再来一张啊,岂不是更方便。”   “他妻子会以为是我哥养了二房的。”   “哈哈哈哈哈哈。”佐藤蓝大笑几声。“话说我妈最近总催我谈恋爱,北桢你有没有遇见这种问题?”家长里短,令她觉得人间烟火。   “没有吧。”心不在焉的放好咖啡壶,有一搭无一搭的与她闲聊。中学时代佐藤的男朋友就没有断过,到了现在倒是身边空无一人了。“真是烦死了,我可能真的会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吧。”   “正对冰帝,反正也有大学部,你可以和小鲜肉培养感情啊。”说的不动声色   “拜托才不要。”把杯子往前一推:“比我小一天我都不要。”   “对啊,毕竟你初恋是手冢学长嘛,看来是不会和学弟谈恋爱了。”   “……”   “那年全国大赛,手冢输给我哥,你倒是比青学网球部的还难受啊嗯?”鼻翼里哼出轻蔑的不屑,有力的黑历史可以说一万年。   “你哥那次赢本来就是巧合行不行?”   “好好好,反正我无所谓。估计他听见还是会生气。”   “多少年前的事还说,无趣哦你。”戳她的胳膊一下   “你分手后就没见过他吗?”抬眼望她   “大学联谊打辩论赛时,有去东大看到他一次。”佐藤蓝鲜见愣了一下,低下头又转过脑袋看窗外:“好几年前的事了吧,和他女友,估计现在他已经结婚了吧。”   “哦?”迹部北桢饶有兴趣地抬头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样:“看来还有点小失落?”   “多少有点。毕竟之后也没有遇见过那么好的人。”   “想见面我就跟我哥要他的联系方式,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结婚如何?”   “那不是很尴尬,以什么身份问。”   “需要问吗?我问问我哥不就知道了。”迹部北桢扬手就要拨号,被佐藤蓝摁住手臂:“还是算了……”   “害怕了?”扬眉,很少有机会调戏佐藤蓝。迹部北桢未曾体验过她的感觉可能是没有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一开始的爱就是死的,是自己知道没有结局的,长期绝望所以磨钝痛感,甚至站在他的婚礼上当见证人时都没有太大的感觉。而后期疼痛绵延不绝,至于之后游戏一般的恋爱,那真的只能是游戏而已了。   忍足侑士。   莫名其妙的想到他。   自己游戏他,他也游戏自己。爱这样的东西亦真亦假,他和她因性而建立的爱情脆弱又不堪一击。   就算迹部景吾现在愿意对她伸出手,她可能也会义无反顾沦陷,她只能对他一个人忠诚。   发呆,沉默。各有心事。迹部北桢手一抖,摔碎了刚擦拭洁净的玻璃杯。   这么愿意做那个人的影子啊。明明已经做了这么多年了。   病入膏肓。   开业第三天时Stphenie带了一只猫进店。彼时迹部北桢坐在二楼的阳台看书,一楼零星坐着几位客人。佐藤在一楼的柜台前看店,望见Stphenie时拉出一个标准的笑:“请问喝什么?不好意思宠物不让带进店哦。”;“我是找店长的,把他哥带给她的生日礼物送到。”   “哦?那您是迹部太太?”佐藤对当日的山口蘅的长相早已抛之脑后,这次抬头仔细打量了她一遍,莞尔:“她在楼上。”;“好,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   很少见到这样的迹部北桢,阳光落在她柔韧的发丝上,睫毛都沾染上了点金色,垂首露出精巧的脖颈,一只手翻着一本杂志,另一只手撑着脑袋。Stphenie把笼子轻轻放在她脚边,迹部北桢一惊抬起头正对她的笑靥。“景吾说这是你曾经最喜欢的猫,他在三个月前在一家CFA猫舍预约了,现在小猫断奶,当你的生日礼物。”   迹部北桢没有回应,低下身拉开笼子门,小猫怯生生地往外探了一只脚,又缩了回去,是一只异短,自己曾经最喜欢的纯种猫。与所有的猫相比,加菲温顺,文静,柔软粘人。表情滑稽忧伤,短短的鼻子和一双明亮的眼睛,泪腺发达,每日都是梨花带雨的娇憨样。迹部景吾送的这只是三花色,显然品种上乘,迹部北桢略微一逗小猫就走出笼子跳进她的怀抱,软软的一趴一副什么都不管的模样。可爱到心化。   “的确是小时候最喜欢的猫,难为他记得了。”   “那为什么当时不养?”   “因为爸爸不同意。”   “看不出来北桢喜欢小动物呢。”   “其实也只喜欢猫而已。”   当日没有得到的东西,今天得到了,却连惊喜都算不上了。迹部北桢把小猫安顿在副驾驶上,想到忍足侑士明明有严重洁癖,养小动物怕也不是易事,若是他实在不同意,倒是可以安顿在佐藤家几日再找下一位主人。迹部北桢伸出手指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小家伙便顿时舒服的眼睛都眯上了。真是一只极其可爱的生灵啊,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丝怜惜。   抱猫进入电梯,摁门铃,忍足侑士刷着牙拉开门,含混不清:“你也回来的太晚了吧。”   “刚开业当然是。”她抬头望他,没踏进门。“你看见我手上这只猫了吗?你觉得可爱吗?”小家伙适时的卖了个萌。忍足侑士去卫生间漱完口后接过猫:“所以你带了个拖油瓶二号?”他与猫咪对视:“这猫脸比你还大。”   “真是要死。”迹部北桢换鞋后翻白眼:“这可是迹部夫妻送我的生日礼物呢。”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讽刺。   “看不出你这女人喜欢猫。”   “如果你同意就留下它吧。”   “为什么不同意。”忍足侑士挑眉:“不过我们工作都很忙,白天这只猫咪应该会很寂寞吧。”戳了戳猫咪的头顶:“你说是不是?”颇有兴致地问它,对方也十分机灵的喵呜一声。   “那怎么样?”   “带去咖啡馆当门面招牌就是了。反正你一天在那里呆到晚上九点。”   “每天晚上带回来吗?”   “我不介意。”   “岂不是猫也要上班了。”扑哧笑出声,猫咪便哧溜一声逃了,忍足侑士这才意识到她早就买了一堆猫粮猫砂。   “假装要和我商量,其实早就自己做了决定,嗯?”刮了她鼻子一下,“快洗澡,睡觉了。”   “好。”   同居带来虚无的幸福感或者是真正的’“家”的感觉。亦真亦假,若是一场大梦未免也太过真实。迹部北桢莞尔一笑,沉溺倒也没什么不好,就这样吧。    ☆、17   17   “北桢又不在家?”难得的家庭聚餐,明晃晃的灯落下细碎的闪片,迹部先生望着一如既往空着的座位转过头问迹部景吾。   “是的。”   “我看到你在招聘副经理?北桢呢?”   “她,据我所知最近在自主创业。”   “哦?”   “她盘了个店面。”   “那好吧。”   本想继续说下去,却没想到父亲就这样一带而过了,迹部景吾抬起头,却又只好低下头扒饭。“晚上你打电话给北桢。”迹部先生放下餐具:“告诉她这周末会有一个采访直播,宣布她和松本家族的联姻。”   “……”气氛一下冷了,迹部先生用出奇平静的声音说出这句话,仿佛在说别人家女儿的事。“可是。他们不是才认识了几个月不到吗?”想反驳,却只能有气无力的说出这一句话。”再这样下去她也是个麻烦。”一家人沉默,咀嚼饭粒:“一身反骨又任性,你作为哥哥也从来不往正确方向引领她,除了一张脸以外样样不像你们的生母。”   说出这句话时迹部家的第二任夫人微微咳嗽了一声,迹部景吾低下头:“我会和她谈谈。”他说。“但是这件事,这周宣布太快了。爸爸。”二次请求:“我太了解她了,她不可能接受的。”   “你不要再为她说话了。”打断。离席,上楼前丢下一句话:“松本家的少爷只会样样比她优秀,她已经玩了太久了。这场婚事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扬起的微弱地反驳一下熄灭了。   她已经玩的太久了吗。   可怕,为什么自己也不希望她结婚呢。   晚上七点,驱车至忍足家楼下,迹部景吾在车里坐了一刻钟打了一份腹稿,便摁下了他家所在的楼层。摁门铃,一下,两下,无人,第三下时门被拉开,忍足侑士蓬头垢面穿着睡衣,一贯的平光镜都没戴。挑眉:“是不是误了你的好事了啊嗯?”   让开身,转过头打哈欠:“昨天做了大半夜的手术,快早上五点钟才回来。白天头疼了一天,”   “北桢在吗?”他四处望了望,绝对的干净,一尘不染,唯独有变的就是角落里多了一个猫窝,放了猫碗。“这么早她应该不会睡吧。”在沙发上坐下,问他。   “不在,现在是店长,每天最早也要九点才回来。”   “……她做事也会这么认真啊。”嘀咕。   “有事?该不是你们迹部家的私房话吧。”站在迷你吧台前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酒还是水?”   “开车。”   “好。”心领神会他的意思,一杯白水放在他面前。“方便我知道吗?”   “不是方不方便。”他颔首又抬头,面色凝重:“是你迟早会知道。”他拿起玻璃杯咽下一大口凉水:“北桢这周就要在公众平台宣布和松本的联姻了。”   “哦?”尽管有所吃惊,却没有更多的情绪。   “一点都不惊奇?”   “总是要发生的事,有什么惊奇?”勾起一丝漫不经心地笑,倘若是表演倒也太天衣无缝了些。这倒引的迹部景吾一下燃气怒火:“所以,还是那个问题,你到底把她当什么?”   “小景仿佛比我在乎多了。”扯开话题,这笑便更漫不经心了。   “她毕竟是本大爷的亲妹妹。”   “是啊,生错了身份,不然应该可以代替你的现任妻子吧。”   “……”沉默,这语气便酸了。   “她心有所属,很多时候,不是我能决定的。”付出与获得不相称会带来非常多的麻烦。忍足侑士比谁都深谙这个道理。“她的去留,我若太上心,也是伤人伤己而已吧。”佯装毫不在意,心内已经有一丝微颤了。认识她太久,与她发生的事也早就超越了情侣,她也不是特别深沉的人,对她的了解程度已经熟悉到了她夜里几点会翻身,生理期是几号,生气时要说的话,包括□□时□□的频率。奇怪,明明已经完全将她吃死了,为什么没有任何妄想去占有她。   真是费解。   “那。”迹部景吾沉默半晌,“你先休息好了。”   “好。”没有犹豫,关门。迹部景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开屏锁,面前玻璃杯散出淡淡的热气,他编辑信息   ——本大爷在忍足家等你,你今天早点回来,有事。   不过一分钟,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   习以为常。   八点,门被房卡滴的一声刷开,迹部北桢提着猫笼,脸色黯然。不施粉黛的脸,杏眼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青黑。看来她确实最近比较辛苦。发型却是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她淡淡望他一眼,将猫笼打开,笼中的猫一扭便爬上了沙发,安心的将自己盘了起来。没有打招呼,转过身去卫生间洗手。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水后,在他对面坐下。   “你找我?”   生疏如同陌生人。   明明,过去还算是关系不错的兄妹吧。   “老头子让你本周参加电视台的采访。”   “是吗。”波澜不惊。   “上次,让你见面的那个人,他你要和他宣布你们正在正常恋爱,并且有计划结婚。”   ‘哦?“水杯微微抖了一下:“现在决定要嫁给谁已经不需要和我商量了吗?”语气平静但暗含愠怒。   “逢场作戏而已,你不需要太认真。”   “哥哥当年委屈自己逢场作戏过吗?”把玩水杯,从玻璃里看对方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明明只相差一岁,明明享有相同姓氏,为什么一个家能将悬殊待遇做的如此明显呢。心里想笑,甚至连一丝应景的悲凉都酝酿不出来。该怎么说——对这个家的绝望和心寒已经太早形成,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都难以给自己造成大伤害了。   “你不需要有太大压力,有稿子,在周五时你搬回家住,周六彩排,周日直播,很快,只是个八卦节目而已。”打岔:“我也会帮你争取更多机会。”   “……”以为她会发火,已经做好安慰她的准备,却惊奇于她的平静,说出这些话时,迹部景吾甚至都觉得自己有一丝龌龊。这一切有什么目的呢?为了蝇头小利牺牲她的自由吗?还是自欺欺人觉得在为她好?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不齿。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迹部北桢把杯子扔进水槽,目光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周五晚上你来接我”。   “好。”迹部景吾遂起身,他欲伸手抚摸她的长发,被她偏过头躲过。“怎么?现在到底有多恨我?”想假装玩笑着问她,尴尬深入骨髓。   女生没回复,执意偏过头,他讪讪收回手,“那我走了。”   “走吧,路上小心。”她转身走进卫生间关上门,那只大脸猫沉甸甸的从沙发上跳下来,像安慰似的在他脚边蹭了蹭,加菲猫,性格温顺,憨厚粘人,选择它时妻子问他为什么选这个品种,他说,总不能选和她一个性格的猫吧。   月夜浓黑,电梯下降,迹部景吾头回感到万分失落。   迹部北桢洗完澡推开卧室门时,忍足侑士已经靠在床边睡着了,胸口摊着一本专业书。她轻手轻脚关掉灯,将他手上的书拿掉时被他一把攥住手腕,便知道他先前又在装睡。黑暗里,光线骤灭带来短暂的失明。她说了一句:“别闹。”语气平静,甚至没生气。但是末尾字还没吐干净便被对方一把攥入怀里,心中便了然了一半,“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想演戏,手臂却因为用力太大而颤抖所以暴露了痕迹   “何必和我装呢?”忘了怀里的人也是冰雪聪明,最主要的是,对他已经透彻了解。   “早去早回。”——不要去。   “……好。”——我其实,想听你拦我一下。   各怀心事,迹部北桢侧过身面对着他,失眠的时间流逝的很快,转眼就是凌晨三点,她伸出手抚摸这张不能再熟悉的脸,五官立体,脸庞犹如刀削般凌厉,呼吸均匀,温热的气息洒在手心里,她鼻尖一酸,从眼里流出两滴热泪。 ☆、18 作者有话要说:  有18x情节!!清水党慎入!! 以及我的收藏怎么少了一个 哪位小可爱抛弃了我!!!!!!   18   “今天销售额开业以来最低哦。”佐藤蓝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准备关灯前对心不在焉的迹部北桢说道。   “反正只要不亏本就不算赖啊。”   “也是,对我而言只要迹部店长发工资就好。”她解开盘了一天的头发的头绳,长发顿时一股披散在肩头,迹部北桢转过头打量她,她眉目有神,手指正熟练的拨弄着她怎样都不听话的卷发。佐藤蓝与她都属于待人淡泊,对陌生人没有一句多话的人,却意外可以做这么久的朋友,不是没吵过架,然而吵了后彼此都愿意向后退一步,似乎也没什么糟糕的。   “这么快就把头发散了,要是又有客人来怎么办?”迹部北桢拨弄着睡眼惺忪的猫对她白了一眼。   “你还玩猫呢。”佐藤蓝不情愿的把头发重新扎起。“我现在有点讨厌这个工作了,毕竟我还是想化妆当个妖艳贱货的,大好青春就要在素颜里度过了。”   “你的大好青春已经在对面度过了好吗?你现在做的每一天都是站在这里观望别人的大好青春。然后,我每个月将你的青春折合成钱给你。”她头也不回,对面冰帝学园大门紧锁,这样看来倒是有些严肃。   “迹部北桢你他妈……”每到此时都要爆粗。   二十六岁的手冢国光将原告材料扔进抽屉里,合上电脑时已经是九点。他把领带松了松,事务所还有零星的几个人。他作为事务所的合伙人每次都与他们一起加班到齐平的时间段才离开。“手冢律师回家了?”;“嗯,今天早点走,家里有事。”其实没事,只是难得想偷懒而已。雇员们十分认可他,所以也都相信了他的话。手冢国光在电梯里将西服外套脱下搭在手臂上,心中升起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惭愧。   大学是法学,之后又念了两年研究生,二十四岁通过职业律师考试,因为专业知识过硬和勤学,很快成为了事务所优秀的律师,作为原合伙人的亲眷,顺理成章成为了合伙人候选人。对于事业上,手冢国光一路还能算得上是顺风顺水,然而大学毕业后却被相伴三年的女友戴了顶硕大的绿帽子,重感情之人,每一次分手都是巨大的灾难。颓废一个月后却还是得自己爬起来,转眼已是四年过去,自己身边也有一个父母安排类似相亲对象似的女友,彼此并不互相在乎,逢场作戏时才会见一面,所以,也算是单身四年了吧。   事务所地点闹中取静,距离地铁站不远,离学校也十分近,每天可以听到冰帝下课与上课的铃声。在事务所的一面落地窗里,可以清楚看见窗外校园内的光景。与这所学校虽不至缘分到母校那一步,却也纠缠不清了很久,偶然时他也会回忆起自己的中学时代,曾在落英缤纷的季节里在这所学校门口等待过的那个少女。   尽管自己至少已经有四年没有见到她,对她的音容笑貌也保持在她十五岁时的样子,但初恋却总有一席地位,多年后想起仍是特殊的回忆。   冰帝对面开了一家咖啡馆,从刚开业就以别致的装修风格吸引了事务所一干年轻文艺的女律师,常看她们中午提着纸盒从那里走出来。而去过的男律师却只说口味中上而已,年轻漂亮的店长才是比咖啡更吸引人的地方。   一条街的店铺,唯有咖啡馆散发出白光,这光线又比五十米开外的便利店明亮那么多。   手冢国光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晚饭,这温暖的灯光,为这四月的末尾更添了一层温暖。   在他刚走到门口时,正巧听见佐藤蓝那一句:“迹部北桢你他妈……”   而待佐藤蓝转过头与他对视时,后半句话也一下被噎住了,她张了张嘴,然后转过身背对他:“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已经打烊了。”   矮着身玩猫的迹部北桢正准备不满地站起来习惯性教育她时,看到门口的人,也一下噤声了,她在脑海里飞快的翻阅着自己过去二十几年里见过的男性,而后拉起笑:“哦,原来是手冢学长。”   虽然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和迹部景吾容貌有几分相似,但是的确,神态却有相同点,比如这个复杂又含混了一丝不屑的,倨傲的笑。   “最后一个客人,请问想喝点什么?”她的目光落在已经满面泪水并坚持背对着男性的佐藤蓝身上,不动声色将她挤到了身后,“真是好久不见了。”   “一杯热牛奶和一份鸡肉三明治。”他翻阅了菜单后报出这两个菜名,“好久不见了。”   “堂食还是带走?”迹部北桢没再回应他那句话,收钱找零。   “……打包吧。”   “好的您稍等。”她转身走进厨房,看见佐藤蓝覆满眼泪的脸,今日值班的厨师颇有疑惑的望着失态的副店长,迹部北桢将她从墙角拉了起来,“洗把脸。”从栏杆上拿下毛巾递给她,而后轻蔑地:“真没出息。”   ——果然,这么多年佐藤蓝的确从未忘记过他。   其实自己没什么资本嘲笑她。   就像每一次与迹部景吾争吵一样,怕是得了相同的病,才会彼此都太重视十几岁时爱的人。   一想到迹部景吾,就会牵连出好多事,每一件都够她哭一整夜。   周五如期而至。   晚上十点,迹部景吾得车无声无息停在了咖啡店前,迹部北桢锁上大门,拉开副驾驶的门。他穿灰色的风衣,手搭在手刹上,干净修长。他肤色要比忍足侑士白皙,身材也并没有他看起来健康和性感。尽管他在定时去健身房,整个人依然是白净颀长的样子。迹部北桢无声无息坐在他身边,没有带妆的她与国中无异。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文弱?”路过第一个十字路口她转过头问他   “没有人用这种不华丽的形容词来形容过你哥。”,红灯切成绿灯,迹部景吾目不斜视。   “前两天佐藤的前男友来我们店了。”   “佐藤有那么多前男友,你说的是哪一个?”   “就是你认识的那位。”   “啊嗯?”勾起饶有兴趣地一笑,他很珍惜这么一刻他们还没有吵起来的和睦的瞬间   “所以,手冢国光结婚了吗?”   “没有,但是有个女朋友。类似你和松本的关系。”   “……”差点忘了这件事,与他在一起交流的片刻的愉快冲淡了这巨大的悲痛   “你和忍足说了你今天不回那里了吗?”沉默了十分钟,他接下去问   “说了。”   迹部景吾转过头看她,她头磕着窗口,长发披散在肩头,他把车停到车库,车内亮了一盏温柔的灯,昭示着安全到家,她解开安全带,她知道他在望着她,她不敢看,她怕看一眼就会陷进他温柔的陷阱里,对他,她没有抵抗力。   人生已溃烂一半,明日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把一切想开说破了,就是爱谁谁的无所谓态度了。   周六彩排,周日直播,顶尖化妆师为她打理造型和画上假面。从成为咖啡馆老板娘以后自己就很少再化妆。她五官没有自己的兄长那么立体,圆弧比较多,而她的眼睛又显圆润,娃娃脸使她无法驾驭太浓的妆容,只得配合着她的脸蛋往淡了画。化妆师为她化完最后一笔口红时,她的搭档松本站在镜子后。这两日他们唯一的交流就是那本薄薄的台本,编造着他们假的犹如粗制滥造的言情小说般的爱情故事。   “不用太紧张,北桢。”他站在她身后,三年前他们就见过面,眼前镜子里的人十有八九是他未来的太太,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并不想拒绝有这样美丽又家庭显赫的妻子。   “入戏过早了些吧,松本先生。”她显然拒绝他这样叫他:“等上场了再这样称呼也不迟。”   “迟早的事不是吗?”   “凡事还是不要肯定的好吧。”   “可我听令尊说您好像还是单身。”   “他对我一无所知。”迹部北桢勾起笑,却也不想再反驳什么了。   “哦?”   “两位可以准备入场了。”导演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迹部北桢踩进高跟鞋,揽住他的胳膊,挂上配合妆容的假笑。上唱的一瞬间,灯光舞台的光亮犹如梦境,她想,原来每一次迹部景吾走上舞台就是这样的感觉,她眼里涌上温暖的泪水,却也只能瞬间平复。这些年,大户人家的逢场作戏却是可以毕业了。她望着主持人开合的嘴,不需要想的背出那些台词,配合着自己熟能生巧的演技,可以让每个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神仙眷侣。   而走下舞台会怎样,没有人会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   回忆起这恶心的经历,迹部北桢更深的踩下油门,她想自己大概再也不想看到电视里自己的样子,声音甜腻,演技恶心,说谎熟练。   真的好恨自己的姓氏啊。她把车停在忍足侑士家楼下,用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   电梯上升,刷开房门,意料之中的客厅没人,她卸妆洗澡,在浴室里无声流泪,她知道忍足侑士一定在家里,她穿上他为她洗干净的睡衣,满是他身上的气味。她平息了呼吸和哭泣,推开卧室的房门,连在他面前她也要开始佯装平静了。电视屏幕上果然正在播放刚才直播的重播,忍足侑士斜在床边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任何情绪。   她假装平静,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伸手就要夺过遥控器:“别看了。我不想听。”   “真是神仙眷侣啊。”声音一点醋意都没有,只是无尽的压低而已   “忍足侑士你有意思吗?”尽力将自己做到冷漠和不在乎   “你可从来没对我笑的这么灿烂过,嗯?”他站起身,俯视她,此时她没有妆容也没有高跟鞋,相比镜头滤镜前的她,现在的她看起来有一丝憔悴。   “明知道是假的……”话音未落就一把被他推在床上,刚扣好的睡衣被他从胸口一把扯开,动作迅速粗爆到如同□□。他想自己真的忍耐太久了,“混蛋。”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开始挣扎,拳头力度一点也不小的砸到他后背上。他青灰的胡渣轻佻地摩挲着她的额头,又疼又痒。对她的咒骂置若罔闻,他定定地望着电视里光鲜亮丽的迹部北桢,他心中升起了征服欲被满足的快感。尽管这快感来的如此的痛彻心扉又肝肠寸断。   他肆无忌惮的在她脖颈上留下吻痕,在她身体上留下咬痕,无视她的哭闹和疼痛,禁锢她的手臂,她电视里的声音那么甜腻,现在却只剩下低沉的呜咽。他把全部重量压在她身体上,他在她耳边低吼:“你是我的。”   这个夜晚,他犯规犯到溃不成军。在他筋疲力尽松开手后迹部北桢抬手瞬间就是一个巴掌昭告着他刚才对她犯下的错的严重性。   ——对我生气吧。   ——对我发火吧。   ——恨我吧。   ——除了这样我不知道你对我怎样才算在乎。   认了。   “混蛋。”她终于能腾出一只手关掉电视,黑暗里她泪流满面,手臂不用看都知道必然有一圈青,嘴唇也被他咬出了血,她身体抖的像一个筛子,又怕又愤怒。他伸出手要抚摸她时被她一瞬间躲开,怒火焚烧后就是一片萧瑟的寂寥。在她披上破碎的衣服转身就要走时被他一把圈住。手肘下意识向后捅,不过是被搂的更紧而已:“不要走。”有时很佩服忍足侑士做错事还能如此厚颜无耻挽留她的精神:“除了你我一无所有。”这一句就轻的像一句梦呓,她心头一热,恨自己的下贱,也恨自己的心软,他一句话就能让她前嫌尽弃。   ——难道她就有地可去吗?   也罢了,迹部北桢合上眼,发出一声压抑的叹息,眼泪仿佛已经流尽,心便只剩下枯槁的绝望。    ☆、19   19   醒来时是早上八点,第一反应是今天起晚了忘记为他做早饭,一翻身全身一阵酸痛才意识到昨天发生的事。   “混蛋。”照例又是低声咒骂。   忍足侑士站在厨房一声不响地切着水果片,昨日的愤怒经过一夜的平静已经冲刷的连情绪都不剩,变成了淡淡的闷气。他在准备迹部北桢那份早餐时一双白净的手从后面揽过,低头一看手腕向外扩散了一圈青色,闷气就烟消云散成了清淡的惭愧。后面的人也不说话,把头靠在他背上,仿若他们倒真是夫妻了。他顿了顿,还是转过身接受了她的拥抱,像她这样骄纵任性的人,昨夜那样对她,今晨还能这样一言不发主动向他示好,看来是知道自己错了。他伸出手摸摸她的头:“今天不上班?”   “不去了。”闷闷地   “为什么?”   “你把我脖子啃成那样我怎么去啊?”她抬头就是一个白眼:“不是说好了不要在我身上留下吻痕吗?”这是第二次。   “怎么了?严重?”他偏过她的脑袋假装审视伤口,随即覆上唇,他的唇冰凉,舌尖却滚烫又滑腻。就在迹部北桢偏过头的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一个谎言,然而逃也逃不掉了。他认真的将□□留下的痕迹加深加重后顺势调戏般的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引得她一阵颤栗。   他在她耳边低声:“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不要在我们□□时再提这些令人扫兴的要求。嗯?”   “从来没向我表过白,凭什么说我是你的人?”她斜睨他。   “听着。”她想躲,奈何腰早就被他环紧,逃也逃不掉。清晨他还没戴眼镜,斯文败类的形象倒是还没显露出来。她噤声等待他的说辞:“我爱你,我爱你爱到不想让你看别人一眼,爱你爱到想把你藏起来,让你永远回不了家。”   “噗。”她笑了,这一笑像阴天里被撕裂的云,明媚的光泻下来一般灿烂。   “我的爱得不到应有的回应吗?嗯?”他也跟着她笑。   “当然得不到,喜欢本小姐的人太多了。”   “是吗?可是你好像也只有被我收留的份了。”   “这就是回应了啊,否则我为什么要屈尊在你家。”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屈尊’这个敬语来说自己的。”   “你不是应该早就习惯了吗。”   “也对。”   插科打诨。   或者假装插科打诨。   忍足侑士踩下油门向医院驶去,迹部北桢在与他短暂调情后就回房睡回笼觉了。他心不在焉到医院,换上白大褂前被告知有人找。他一只手刚伸进袖口,对护士说:“请他稍等。”护士答应。他整理好衣衫,下楼去护士告诉他的位置。在医院侧门,西装革履的男士略有面熟,他走到一半就开始放慢脚步,这个人他怎么会不认识。昨日与迹部北桢在电视上仿若神仙眷侣的男人,自以为成功人士的脸,油腻的骄傲孤高的神情,他边走上前边想,迹部北桢将来十有八九就会嫁给这样的人,心中竟有一丝隐隐作痛。他大概是迹部北桢最不喜欢的那种“正派人士”。他们两在还是单纯的朋友时,曾经像打牌一样翻出各自前男女友的照片,迹部北桢多数男友英俊而带点不正派的邪气,没有一丝一毫像她的哥哥,“怎么讲,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恋爱的话,他们更吸引人不是吗?”   她说的话。   胡思乱想期间已经站到他面前,彼此对峙,忍足侑士要略高一些。他说:“请问你是?”   对方也彬彬有礼:“请问您就是忍足医生吗?”   看来对方已经清楚他的身份,却还要佯装不认识他:“是的。”   “我是您女友的未婚夫。”   ——女友的未婚夫。   真是匪夷所思的自我定位啊。   “我的女友未婚夫就是我。您这一大清早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升起一丝轻微的怒意,语气却更为嬉笑怒骂不在乎。   “忍足医生不必和我装什么吧?我想昨天北桢与我的节目您都看见了。我觉得收手比较好,您说呢?”   “北桢是你叫的吗?”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脱口而出了这句话,他都叫了她多年迹部小姐,凭什么这个男人可以跨越这一步一下到如此亲昵的称呼上。   “一直如此,我们三年前就相识。”   “我比您早七年。”   “?”   “我比你早七年,我们认识十年了。”第二次重复,努力强调着自己地位的重要,忽而想到今晨本是为了搞怪,他拍了一张迹部北桢的睡颜,脖颈处留有他的齿痕。他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挑出这张照片。理性本应该阻止他这样做,但是妒火当头他忍不住要灭灭对方的士气。照片里迹部北桢长发遮住侧颜除了露出一段白净的胳膊外就只露出了洁白的脖颈和一个蓬乱的脑袋,但还是可以看出她前一夜经历过的颠鸾倒凤。他很高兴看到对方脸色一下就变了,大抵手机镜头里的迹部北桢与电视里的光鲜亮丽的形象大相径庭。   “你了解她吗?如果不了解的话就算了吧。您这样的驾驭不住她。”只一秒钟他就收回手机,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她不会安稳做你的松本太太的。”   对面的人揣上公文包钻进豪车忿忿离去,忍足侑士勾起玩世不恭的一笑。很显然,他生气了。如果他能取消与迹部家的婚约那就再好不过。他把一只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漫不经心上班去了。   “一件事。”迹部景吾来找她时已经是两周后,他把车停到她的咖啡厅门前,彼时迹部北桢正拨弄着键盘算账。穿着一条连衣裙,露出精致的锁骨。迹部景吾一眼就望见了她脖颈被发遮住的吻痕。迹部北桢抬起头看向他:“稀客啊。”   “松本家取消了联姻。”   “哦?是吗?”语气没有惊喜也没有失落,淡淡像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理由却是觉得你不够检点,本大爷想问问你最近又做了什么被媒体抓拍了。”面无表情的质问,尽管在心中却为她松了一口气。   “迹部家可以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吗?”她打完最后一个数字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怎么,现在我的存在已经妨碍到家族获得更大利益了是吗?啊嗯?”   “就事论事而已。”   “我也不知道,你倒是可以问问忍足,毕竟我听说松本去找过他。”   “……”果然是他:“你大概知道就算你不会被安排联姻本大爷也不会允许你嫁给他吧?这点我早就告诉你了不是吗?”   “为什么?假如只是哥哥的占有欲就很没劲了吧。”   “你与他不同,是不同的人。逞强没有用。”   “好。我不逞强。”她一把合上电脑定定对着他的目光:“我想嫁给你,你娶吗?”   “……”大概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直接的说出来,他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你既然无法对我做出承诺,他为什么不行。”   没有客人的咖啡厅,多云的午后,和不见踪影外出的佐藤蓝。   大概是说完这句话时,右手边大门口有花瓶倒掉的声音,迹部北桢不耐烦的转过头,却看见了山口蘅惊异的脸。是她失手打掉了花瓶,彼时她惊异到摔倒,而预产期临近,一举一动都是两条沉甸甸的人命。山口蘅摔倒的一瞬间,迹部景吾一个箭步冲上前急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孕育新生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仆人们手忙脚乱将看来即将早产的迹部家少奶奶扶上了车。整个过程,迹部北桢面无表情。眼前事与她毫无干系,就算是当着山口蘅,哦不,现在应该叫迹部蘅的面,她也没有丝毫愧疚。   愧疚什么?   我推她了?   我让你们来找我了?   山口蘅是在忍足侑士工作的医院就诊,若不是迹部北桢接到父亲的电话她永远都不会靠近产房半步。然而在她还没有走到靠近手术室时就被父亲甩手一个巴掌,整个人天旋地转,“啪”的一声,另一半脸颊也是火辣辣的疼。她一手捂住脸颊,眼神恨恨地望着眼前的人群。被迹部景吾拦下的盛怒的父亲,谄媚的继母,和说她没有福气的祖母。   “生你这样的女儿,没有一点用处。”大概是这样一句话。   “说得真好,谁又想到这个世界上?”她定住神对峙人群,这是她第一次爆发,不就是撕破脸吗?连内里都已经破败不堪了,谁还在意什么表面现象。   “迹部景吾,我他妈推你妻子了?还是我介入你们婚姻了?”   “还有你们?在乎过我的死活?你们的眼里除了哥哥还有谁?”   “我若不是亲生的,早点告诉我?如果是,为什么我和迹部景吾受到的待遇如此不同?”   “我他妈爱和谁谈恋爱和谁谈,我喜欢谁是□□,你们算什么?从没执行过抚养义务,现在来使用分配权力了?”   “到头来说我没有用,我告诉你们,就是母子双亡都他妈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是你们做的孽。”   破口而出的粗话,忍耐已久的诅咒,迹部北桢不知最后是怎样结束的。大概是被忍足侑士拉走的,夜雨淅淅,她把头抵在后座的窗前流泪,忍足侑士坐在她身边。他们在地下停车场。忍足侑士还没有来得及脱掉白大褂。   “今天出糗出大了吧。”佯装无事把纸巾递给她,被她甩过手。   “你啊。”他不多加安慰。手机叮的一声响起,忍足侑士望了一眼屏幕,来自迹部景吾。   ——没事,母子平安。多谢你了。   “你觉得我做错了吗?”他偷瞄手机时她转过脸,很明显一半脸已经肿了,涨出了红红的血丝。   “你没有错。”他伸出手把她拥入怀,心中翻滚出一阵酸楚的疼痛:“你怎么会错,错的是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这章里的忍足。 ☆、20      20   手捧一束花,另一只手提着昂贵的营养品,迹部北桢面无表情的站在病床前。山口蘅素面朝天,面庞苍白。对比之下她更加妆容鲜艳,眉眼精致。她死命盯着床上的人,老实说,直到十年后的今天她也搞不清为什么迹部景吾会选择她。   “你很恨我吧?”病床上的产妇把头扭向旁边出生的婴儿,是个男婴,迹部北桢面对他们的孩子内心没有任何毫无波澜。无论是喜悦还是绝望,均没有。   “恨过了头,已经无所谓了。”把花放在床头,没有任何的意向想去看看婴儿的长相:“你不要误会,如果不是老头子强迫我来看看你,医院的门我都不会进。”她绕过婴儿径直走到窗口处,这是全院最好的产房,位于整栋楼最顶端,三天后迹部景吾将把他的妻子转入昂贵的私人医院,当然这里也仅供暂时周转而已。   “我其实早就知道。”   “哦?我猜也是。”迹部北桢没有回头,定定望着窗外。无论她此时多么趾高气昂,都是她输了,现在面对的,是她已经是迹部景吾妻子的事实。在山口蘅面前迹部北桢输的一败涂地,她从不对嫂子表现任何不满,是因为了然这不满哪怕只是露出一个角都是惨败,她清楚,所以缄默,一沉默就是十年。   “只是没有想到会延续那么久,而已。”   “如果迹部景吾不是我哥哥,我早就忘了他了。”逞强,但也是事实,若只是和佐藤蓝一样,一个十五岁时的梦境,最长也就是五年,薄情如她哪还可能记得他的音容笑貌?   怎么可能。   “北桢你还记得多少我们在冰帝时候的事。”   “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明明清晰到记得每一条指纹,她从不把床上躺着的产妇当成好友,所以一丝一毫都不想透露。   “其实你的父亲早就意识到你和景吾关系的不正常了,你知道吗?”   “所以这就是把我支配到异国他乡的理由,为你让步吗?”心中在冷笑,我们的事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比我们还知晓。   “即便没有我……”   “只要不是你,是谁都可以。”打断   ——你成绩好?还是性格符合他的点?还是长得漂亮?还是身材?   ——虽然那时我也不堪,但总比你好吧。   然而。   然而。   迹部北桢最终没有说出后面这一串质问,想来她又有什么资格,她转过头时目光扫过她与迹部景吾得孩子,男婴,婴儿红尚未褪去,也许是刚刚出生,这样看来五官没有任何优异之处。她定定望了望床上的人:“你就当我没找过你,也当我不存在好了。就和我的家人一样,你不要对我太关注。” 语毕她转身出门,拉上门的一瞬间她望见正好站在门口等待的迹部景吾。她抬抬头:“不进去看看你的儿子?”   “本大爷已经看了一夜了。”   “哦。”想再说话,但是也说不出什么了。她想走开,被他拦住,他两手扶着她的肩膀:“脸偏过去给我看看。”   “……”执拗的拒绝   “老头子下手狠吗?”   “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松开手。   深爱的妻子和宠溺的妹妹,本应该没有矛盾才对。迹部北桢踩着高跟鞋走向电梯,电梯下降,她没有去找他。她想自己已经有太多烂摊子被他收拾了,已经越界太多了。她在忍足侑士面前还有什么秘密可藏,他知道的比她哥哥还要多了。   即便讨厌被看透,但还是得承认自己与忍足侑士相比,无论是智商还是情商都不属于一个段位。   地铁奔驰,人群稠密。   若是乘地铁下班,路过必然会经过佐藤蓝所在的咖啡馆,若是开车,则不会。他再次踏进店里时,那位跋扈又美的店长不在店堂大厅,那只猫也不见了踪影。只有佐藤蓝漫不经心坐在吧台前看店。她手肘搁着一本杂志,却在玩手机,她也喝咖啡,看颜色却显然加了太多的奶。他来得时间总不是高峰期,不过说来,这也不过才第二次而已。总是在店堂还没有一个人的时候走进,显得他不像顾客,像不速之客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打烊了。”佐藤蓝头也不回,大概余光里瞥到是个男的便顺口说出这句话,九点半打烊,九点三十一分进店也不行。   “。”见眼前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不耐烦的抬起头,又是这一瞬间的对视。她迟钝半晌,拉起一丝笑,今日已不像当初那般失态,有缘分的人,失联若干年,总能遇见。   “是你。”   “嗯。”   “请问要喝点什么吗?”   “冰柠檬水就好。”   “不需要咖啡?”   “不必了吧,影响睡眠。”   今日佐藤蓝化妆了,穿了与她名字同色的裙子,尽管一天的工作下来,她的妆容已显得疲惫,但五官过关,整个人还是比那一日加分不少。她头发扎成独马尾瞥到脸侧,修剪脸型更为精致。很难想象,十年前他们也曾挽着对方在这样的夜里从路边经过,现今却已经生疏到对彼此的现状一无所知。   佐藤蓝一声不响的将冰柠檬水装进玻璃杯里,没有问他要不要打包,任性而强行的留住了他。   “我们好多年不见了吧?”手冢国光望着面前冒着气泡的苏打水,一片柠檬浮在冰面上,摇摇坠坠。   “上一次见面,还是上大学,你还记得吗?”   “也只是打了照面而已。”   “你女友在旁边,怎么敢太多的打招呼呢。”——就算说话,又该怎么介绍呢。   眼前就是她的初恋了,身材颀长,皮肤白净。与国中时的她相比,现今的她目光不再纯粹,脸颊不再会泛起害羞的红晕,薄唇轻启,声音也不再如当年轻盈如铃铛。早年早就无法追究的对错,十年的失联,和现今戏剧的重逢。   我想过无数与你相逢的情景,现在想来,与书中描写无异。只有一个客人的咖啡馆,和只有一位店长的吧台前。   “你说的也是。”他咽下第一口水。   “你和她后来怎么样?”单刀直入吧,熟络如我们,没有什么需要隐藏的不是吗?回答我吧,我迫不及待想知道你离开我后的她比我好在哪。   “大学毕业后,她就与别人在一起了。”   “是吗?因为什么原因?”灯下相逢,她定定望着这双眼睛,她要看出为什么,她要看出这空缺了十年的岁月里,他都经历了什么。   “不知道。”很多事都没有原因,若手上是酒,只适合一饮而尽。   “……”   “佐藤?”他叫她   “嗯?”她抬起头   “那你,这些年怎么样?”   “如果你没有去德国,我想我之后很多事都可以避免发生。”   “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我们要是没有分手,现在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   长久的沉默。他望着杯子,佐藤蓝站在他对面,目光垂落到他所看的地方。生涩的分手借口,漫长的异国岁月,因年轻气盛而造成的不够爱,十六岁时辗转反侧的失眠,失恋到无心听课,半夜醒来,眼里都是泪水。十年的困扰,每一次自以为的忘却,都由梦中的百转千回来提醒她的念念不忘。   失去可怕,拥有后再失去的可怕要更胜一筹。   “那你还恨我吗?”他问   “恨。”迟疑半晌,还是这一个字。   “那如果我现在,重新追你的话,你会答应吗?”他抬起头注视她的眼睛。他在向她伸出手,她一清二楚。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会。”她眼里瞬间涌上温暖的泪水,配合着连笑容都变的如此晶亮。    ☆、21   21   一场黑白电影,静音就如同默片,迹部北桢已把头靠在他肩上沉沉入睡。指针指向十二点,通常这个时刻她还不会睡着,然而重新开始工作后,她的生活习惯开始转好,比如早睡早起。影片浮上结束二字后,忍足侑士打开夜灯,香薰机往外冒着噗噗的湿气,这个东西是迹部北桢从自己家带来的,每日都滴两滴柑橘味道的精油,她贪恋这样的气息。   “……”灯一亮旁边的人就有了反应,一阵哼哼唧唧后钻进被窝,他关掉电视关掉灯,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将她整个搂进怀里。她没抗议,看来的确是困了。他用下巴上青灰的胡渣摩擦她的脖颈,固定的床伴,固定的生物钟。她象征性的用胳膊肘向后捅了捅:“别闹。”   “就这么睡了?”引诱的语调,求欢的语气让他想起了许多电视剧里的老夫老妻:“今天可是周末啊。”   “最近没兴趣。”她一扭头躲开他的亲吻   “真的?”手伸进她睡衣的下摆时被拦住,她一转过头对上他的就是一双严肃又晶亮的眼睛,忍足侑士讪讪收回手,转过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自从上次冒犯她后,已经有一段时间一直被拒绝。他打开新闻页面后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后悔和懊恼。   在开车赴约时,佐藤蓝闪过一丝恍若隔世的错觉。   与之十年以后的相遇,又无处可逃,又催人泪下。她在等红灯时飞快的从包里掏出一面镜子,把自己连发型带妆容全部审视了一遍。中学时代,大概自知自己与他差距甚大,每一次约会前都要把自己好好拾掇一番,迹部北桢便会嘲笑她自卑,她想,自己在他面前的确是谦卑的,谦卑到不敢发脾气,谦卑到一切都可以任他差使。这段岁月已然模糊,然而再想起来却是又甜蜜又耻辱,只能粗略的囫囵吞枣的回忆,而不能把每件事拆开了揉碎了想一遍。   她把车停好后,步行到目的地,他已经站在那里等候多时。这段关系开始的太快,快到她仍然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一位假人。十年过去,他显然成熟不少,眼神却依旧冷峻。他见到她后,面庞浮起浅浅的笑意,他变了,就连笑容都不再贵重到难以施舍。他穿黑色昂贵的大衣,脖间套了一个围脖,他的左手无名指有戴戒指留下的印记,她心内一沉,这预示他有一段失败的婚姻。她本是个大大咧咧的人,面对他她却仔仔细细,她在他不注意时审度他,反复打量他,想把缺席十年的思念都通过目光补上。一路上,谁也没有对谁有肢体接触。她把手好好的塞在自己风衣的口袋里。不说话也没有尴尬,是她与他唯一的默契。   “你想就沉默的带着我穿过整个城市吗?”她在春风里停下,仰起头问他。“我想带你去剧院。”他也停下,面对她。佐藤蓝目光再次垂落到他戴过戒指的左手上,然后抬起眼:“你结过婚?”   “之前的女友,我们在一起时一直戴着戒指。”   “是我见到的吗?”   “对。”   “看来在一起好多年了。”她勉强扯出一丝苦笑,转过身,二人继续前行。“为什么分手?”   “她……爱上了别人。”   “哦?”   “也许还是不合适。”   “那,就和我们一样咯?”心中冷笑,不甘心的情绪袭卷而上,不想与任何人一样,只想做他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就像他在她心里一样。   没有回答,“你呢?”   “你走以后,不就杳无音讯了吗?”她没有回过头,把语气表现的云淡风轻。即便是语气的云淡风轻,也不能遮掩内容的愤愤不平,她还是没有原谅他。   “对不起。”   “不必。”   说什么对不起,既然彼此都没有深情到单身等待与对方重逢,双方就是公平的,她冷漠的想着。如果一定要说,十几岁和二十几岁的区别的话,那么后者就是不再运用任何想象来试图自我感动。   剧院里上演一场悲剧,谁也没流出眼泪。他说:“你家还住那里吗,一起吃完晚饭我送你回家吧。”   “我有开车。”   “……”哑然:“那,好吧。”   烛光晚餐,坐落摩天大厦的最高层,整个城市的顶端,烛光里佐藤蓝妆容精致,口红擦的一丝不苟。身板纤细,眼里含着淡淡的忧郁。她五官被时光填补丰满,一举一动都是成熟女子的气息。切下最后一块牛排,佐藤蓝抬起眼望向他:“手冢君。”她坐在这里呼唤他,在还是中学时,她叫他手冢学长,或者“面瘫”,热恋时与他在MC里写作业,把番茄酱抹在他的脸上。如今他请她吃最高级的晚餐,他们坐在最优雅的环境里,她的笑容疏离又倨傲,手冢国光蓦然发现,有的东西他是真切失去了,热情随着年纪而流逝,少男少女这样的词对他们来说都已经开始违和,他们早就变成了无趣的大人了。   “您以后,不必再来找我。”她说出这句话时,心中犹如翻完了一本书,这句话说出口,大概就再也不会梦见。她想,心死的时候往往是寂静无声的。人需要用酒来麻痹心碎,需要用吼叫来发泄愤怒,唯有死去的时候不必多说一个字。对人也是,因为死期将近,所以才会对那一日的重逢有片刻回光返照的希望,怎么可能,无论如何挽回,十年也太过漫长。他们谁都没有精力再去旧事重提,谁都没有热情再去把距离从生人拉到熟人再努力维系成恋人。她望着他的脸,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再爱他,他还没有在她眼里呈现出“判若两人”的状态,然而“死灰”其实是不可能复燃的,这次遇见他,终于能为这份初恋盖上了棺材,结束了,不会再重来了。   “打扰了。”地下停车场前他站在她对面。   “拥抱一下吧。”她笑了笑,目光灼灼。   他张开手臂,她双手从他的腰间穿过,心中犹如穿堂风刮过。这拥抱仅维持两秒后就松开,她头也不回,转过身背对他挥了挥手:“不送”,她面朝黑暗喊了一声。鼻腔里终于涌上了一股强烈的酸痛,她晕头转向的找着自己的车,打开车门,看见扔在副驾驶的镜子,这股酸最终变成了汹涌的眼泪,她扶着方向盘大哭了起来,她想,再也没有人值得她照一百遍镜子只为见这一面了。   结下梁子,解开梁子。终于我们再也不必见面。   第二天去上班时,不要被看出任何破绽。   连同遇见到结束,她没有对迹部北桢透露一个字。   佐藤蓝漫不经心的把一杯咖啡打包好递给客人,不再对观望门外怀有任何一丝热情。   “慢走再光临啊。”她对眼前的人露出一笑,二十五岁了,也该成熟和理智了。    ☆、22      忍足侑士对迹部北桢的求婚突如其来又出其不意。   彼此面对面吃早饭,一边各自拨弄手机,猫咪蹲在女主人脚边一口一口咀嚼着猫粮。迹部北桢咬着酸奶的吸管,披头散发不施粉黛。忍足侑士坐在她对面埋头吧啦着一碗她做的马马虎虎的乌冬面。每日早晨都如此,起床太过疲惫,没有更多的话说。每次都是对方放下碗筷说一句,我吃完了上班去了便罢,而后迹部北桢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接着吃自己的面包牛奶。   如往常一样,忍足侑士去拿西装外套,穿好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嫁给我。”   草率,迅速。   “凭什么?”迹部北桢抬头望他,目光垂落在他手中的盒子上,黑色丝绒衬托下,象征婚姻的戒指闪闪发亮,对任何女人都散发着魅力的首饰,在她这里本应也不例外。然而她的表象依旧冷淡和不意外,仿佛早一百八十年前就知道了他的套路。所以在她发问后,又转过头啃她的面包,看她的新闻。   “没有凭什么,我们两,天造地设。”他也不卑不亢。   “不。你一辈子都配不上我。”她继续注视电视,不回过头看他。   “由不得你。”他单跪下来,转过她的脸。没有上妆时她的脸白净,五官不突兀也没有咄咄逼人的美,眉眼里透着淡淡的忧怨,灰色的隐形眼镜掩盖了所有情绪。“你可以戴上戒指再考虑这个问题。”霸道起来他也是不逊于迹部景吾的。她想抽回手,力气却也没真使上,忍足侑士稍稍用力些她便顺其自然的屈服,戒指是天衣无缝的合适,看来他早已反复比量过她的尺寸。“流氓。”她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晚上回来,给我答复。”他站起身在她额头上一吻,出门。   哪门子求婚也没有这么草率吧。迹部北桢翻了个白眼,心中却荡漾出淡淡的甜蜜。   安稳,舒适的生活,固定的性伴侣和正大光明的同居方式。婚姻综上不过如此,平淡合理,但对她有吸引力。   忍足侑士不是个好人,但对她却的确算是尽心尽力,如果真的作为忍足太太。大概她会略有不甘又甘之如饴。   有什么不甘呢。   她开车时想到这个问题,勾起不屑的笑。   “店长最近迟到的很厉害啊。”她推门进来时发现佐藤蓝已经盘好了长发。见她满面春风的样子哼了一声:“看来心情很好啊。”   “每天都心情很好啊。”她也束起长发拉开店门:“不像某人,失恋还失恋的那么憋屈啊。”   “失恋也是我不要他行不行?”她不屑   “反正人已经没了,后不后悔随你便了。”她取下戒指放在口袋里,小动作还是被多年好友捕捉:“怪不得心情那么好,看来有人求婚啊。”   “求婚而已。想要向我求婚的人太多了。”佯装漫不经心却还是喜上眉梢   “忍足君的话,大概还是值得高兴的事吧。”佐藤蓝单手撑着头:“毕竟学生时代开始,就没有印象有哪个女生栓得住他啊。”   “才不算惊喜,迟早的事罢了。”说这句话时笑意已经抑制不住的挂在嘴角,多少也的确是值得洋洋自得。   “我说你啊。”佐藤蓝从杯架子上拿下咖啡杯,望了她一眼:“该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婚姻束缚了吧?”   “怎么?”斜过头望她   “你们俩,我怎么感觉都是不适合婚姻的人啊。”她转过头自顾自擦着茶杯   “怎么说。”   “一个玩世不恭,另一个喜欢假洒脱。总之都不是能遵循婚姻规则的人吧,还是你们早就已经商定好了open relationship了?”   “如果是open realationship的话,我何必要答应和他交往。”她在吧台坐下,撑住头。   与忍足侑士关系一直扑朔迷离,硬要说什么时候明朗起来,大概也就是近两个月的事。   “平淡生活未必不好。”她转过头对佐藤蓝,“一直寻寻觅觅,最后也不过是物是人非吧。”迹部北桢的笑带着运筹帷幄,一直如此,对于佐藤蓝,她总有十足优越感。然而尽管彼此身处阶级悬殊较大,对方却是与她智商齐平的,故而她也一下便知晓迹部北桢指的就是自己,想反驳,却也没有什么话要说出口,只好缄默。   女性朋友做到这个份上,很多时候也无所谓对彼此尖酸刻薄的评价了,表象的虚伪繁荣才是假朋友,刻薄相待才算是真吧。   佐藤蓝乏力的劝慰自己这一句,假装没有听见女伴的话。   她操办起了小型的订婚典礼,从仪式到场地,皆是无声无息的。宴席也是请很少的人,礼服也并不昂贵到天价的程度。或许是陪衬惯了,她一向做事低调。与忍足侑士在下班后去请设计师设计礼服,量三围,选料子,他站在橱窗外抽一支烟,看她对着设计师比划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方案。想来不仅男人认真做事时富有魅力,其实像她这样的女人也一样。   “不跟你的家人说一声就放出消息,怕是会被你爸妈杀掉吧?”   “告诉迹部景吾,应该就算告诉家人了吧?”她咬着果汁的吸管斜睨他一眼。   “所以,你邀请他吗?”   “当然。”   “有他的夫人吗?”   “没有。”   “还真是复仇心很强的人啊。”   “怎样?”迹部北桢翻了个白眼。   “我是无所谓了,反正是个订婚而已。结婚不要这么草率就好。”   “跟我结婚就是你的福气了,还要求这么多。”她踢了他一脚,手上的戒指也熠熠生辉了起来。   迹部景吾再次未接到任何商量收到了请柬,直接由秘书送到桌上。字迹他不能更熟悉,看到内容时怒火油然而生。然而却又找不到理由去打断,要是按照他的性子,除非现在就开车开到忍足侑士楼下将她绑回来才是真实想法。   然而找不到理由,也没有资格。   收到请柬时已经七点,是时候该下班了。他将外套搭在手臂上,走出办公室,低头便对上许久不在公司里看见的迹部北桢本人。   的确是她,化了精致的妆,头发蓬松,但是穿着整洁得体,不似前些日子颓废蓬乱。夏初的季节,她所穿的裙子也是素色,丝绸面料,露出洁白的手臂。他站定,望着她,看她站起来,他们谁也没说话,互相等待对方的说辞。此时公司里的人已基本走光,几个员工从格子间里抬起脑袋,顶着青灰的黑眼圈望了一眼光鲜亮丽的二人。众人皆知他们兄妹二人关系不好,遂谁也没有要调节气氛的意思。最终,迹部景吾扬扬手:“上车说。”,她在心里暗自缓下一口气,她还是怕他的,对她来说,他还是有震慑力的。   电梯下降,观光电梯里印出他们两相似的容颜,迹部景吾攥着她的请帖,想着说辞。她也缄默,一言不发。电梯停下,他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她战战兢兢坐在副驾驶上。   “决定了?”他把请柬扔在方向盘前,目不斜视。   “嗯。”   “现在这些事已经和本大爷完全无关了是吗?”   “你和山口蘅结婚,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说白了你还是没放下,何必装作已经释然了。”   “否则怎么样?嫁给老头子预设好的下一位人选,还是当你一生的陪衬?”她望向窗外:“忍足君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们还有点感情基础吧?”   “炮友也有感情基础?别搞笑了。”嗤之以鼻   “随你怎么说。”   “这周末?就是纸上写的时间?啊嗯?”他问她   “嗯。”   “好,知道了。本大爷看见你的车了,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不再与本大爷相同姓氏,从今往后你的事不再与我相干,你还是下车爱去哪去哪吧。”——气话,不要信。   “哥哥难道就放下了?”片刻的沉默。“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何苦呢。”——我知道,我太了解你了。   “我这次阻拦了吗?我说话早就对你没用了不是吗?”   “也对。”她欲下车时被他摁住手臂。   “如果你想听实话。”雨点沙沙,“本大爷希望你一辈子不要结婚才好。”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他目光灼灼:“忍足也好,老头子安排的那些人也罢。都不要。”   “……”迹部北桢抽回手,什么都没说,打开车门下车。春末的夜晚雨点沙沙,她的背影在黑夜里显得单薄,很反常,在听到他说出那些话时,心中已经难以再有任何波澜。这时冷静的倒变成了自己,婚期越近越平静。爱这种东西可有可无,遇不上爱的人也可以结婚,忍足侑士未必就爱她,保持平衡的契约关系,稍微掺上一点成年人的好感,一生就可以这样拉扯度过,没有什么错。   她对忍足侑士,从未有过负罪感。   嫁给他,没什么不好。   左右洗脑吧,反正都不是难事。和迹部景吾拉扯终身,才是最难的事。   “他对我说这些,我已经没有感觉,是不是说明我爱上了你?”做爱后她趴在忍足侑士耳边问他,她脸庞带着湿润的红,头发散乱,呼吸也紊乱,浸润着诱人的情欲。男人禁不住她气息拂动带来的痒,偏过头将脑袋靠在她胸膛上。   “无所谓,反正你迟早都会嫁给我。所以,我才不管你们兄妹之间的事。”   “也对。”终究浮起一丝笑意,这就算放下了吧,以后,也不必想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 一不小心就是这么久没更新哈哈哈哈 ☆、23   23   露天的花园,白色的太阳伞,钢琴手和三角钢琴,朴素的白日,晴明的天气。   定制的内敛礼服,要露出腿的那种,领口舒展的显现出女主角的锁骨;头发乌黑,没有挽起来,草地青翠,化妆师为她的眉眼描上最后一笔。她冷冷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迹部小姐,多笑笑拍出来的照片才会更好看啊。”摄影师抓拍她的表情时提醒她,“好的。”她偏过头,展开一个习惯性的对镜头的笑容,自知笑的不自然,却懒得应付。   该是经历了怎样的生活才会对自己的订婚典礼都不在乎。迹部北桢还依稀记得几年前兄长的订婚仪式——盛大,隆重,像是全东京上流社会的狂欢。她穿着奢侈品牌的长裙,化妆师盘起她的长发,对她说:“迹部小姐,您还是要笑一笑更上镜一些。”大概也就是两三年前的事,如今想来,甚是可笑,自以为得滴水不漏,都是假象,会完完全全展现在脸上——想来,说她遭遇过多挫折,实际放在平常人里不过是毫毛一般微小的伤痛,完全没有什么资格自怜自艾。何况,这些年她未曾未去过自己一分,所有的情绪尚可以摆在脸上,至少,对于关于迹部景吾的事,是这样的。   自从创业之后,开始花钱有分寸,因此也不再铺张浪费。然而消费习惯一时难以改变,只得靠漫长的另一种生活方式来修复,自己还欠迹部景吾一笔创业基金,因而经济压力也不算没有。她一边发呆等待开场,一边在心里默默算着订婚仪式的开销。即便客人不多,但场地化妆师与宴席依旧延续着自己之前习惯的消费高度,超支是必然的,尽管忍足侑士承担了一部分,依然是一个不小的开销。迹部北桢翻了一个白眼,所以说典礼是一件劳民伤财的蠢事吧,这种事到底有什么好庆祝的。   “你今天,看起来情绪一般啊。”忍足侑士从另一张化妆镜的镜子里望向她。   “我和你认识十多年,能有什么惊喜的事呢?一般恋人也未有我们熟悉至此吧?”   “也对,所以你是觉得和我在一起没有新鲜感?”   “新鲜感不能当饭吃。咱们谁也不是年轻人,或者,怎么说,学生了?”   “嗯,我们确实可以当彼此的接盘侠了。”   “滚,只有我接盘你。”头也不回,一把刷子往后扔去,忍足侑士抬手接住:“小心点。”他心疼道:“我这身西服价值一个月奖金。”   “嫁到迹部家还担心钱的问题?”玩着指甲,开着没轻没重的玩笑,还是头也不回。   订婚仪式前,这样的对话的确十分魔幻现实主义。   所以,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她在准备订婚时回忆了自己过去七八年的情史与短暂的情人,数量远没有忍足侑士庞大,何况自己在与他养成规律的性伴侣关系后,也不需要再找其他伴侣。她甚至潦草到连初夜的脸都忘的干干净净。   这一生从十五岁开始潦草度过,之后没有一件事不是不能将就的。   既然摸不清爱是什么感觉,只好这样粗制滥造的准备一个“类爱情”,再佯装它是健康的,是与别人相似的。   也罢。   佐藤蓝穿着与名字同色的礼服,发色据说为了她的这一场订婚仪式特地染成了金棕色。而这个发色的确很衬肤色和拔高气质。迹部北桢漂移到她身后:“手肘赘肉有点多啊妞。”   “无所畏惧。”她呈现标准姿势的端着高脚杯,没有在意她所说的话。   “夏天可不远了哟。”她坏笑了一下,躲远,论穿高跟鞋逃跑这件事,没有谁是她迹部北桢的对手。   一直到宣布午宴开始,迹部景吾都不见踪影。迹部北桢端着香槟走下人群寒暄问候,多数是忍足侑士的朋友,过去冰帝网球社的众人如今各有归属,然而除了宍户以外多数均没有从事网球相关的工作,也只有岳人带来了女伴,身材娇小的平刘海少女,后来问未婚夫才知道是他大学的学妹。   “岳人那家伙,国中就有喜欢的人,然而一直追到大学毕业都无果,所以只能罢了。”转过身时忍足侑士低下头对她说。   “哦?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挑眉漫不经心   “毕竟,你不是很关心他的事,不是吗?”   “好吧……”她在心中拉起一丝冷笑,想来,这些不凑巧不只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比她深情的人比比皆是,而获得的人屈指可数。   所以还是该羡慕,两情相悦的迹部景吾吧,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造物主都对他有格外的偏爱,他的存在一定是占用了太多周围人的幸运了。   她顺势望了一眼草坪大门,依旧无果,若是他来,他那辆浮夸的跑车首先就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吸引全场人的目光,或者,他告诉了家眷,父亲气冲冲地冲来质问她,不过如此罢了。所有的准备都做好。   然而他没有来。   看来是没有原谅她。   该庆幸吧。   然而她还是有种,惴惴的失落。   精心布局的炫耀没有得逞,他所施予自己的伤害,没有能如愿施予在他身上,真是失落啊。   “或许,他根本不在乎,只是忘了而已。即便他来了,也不能感同身受。”忍足侑士在她身后猝不及防的出现,她一惊转过头,比起订婚典礼,这更像一个小型派对,所以个人而言,交流是自由的。   “哦?你又知道了?”讨厌每一次都被他看穿,只好佯装不动声色,尽管这种伪装在他面前毫无意义。   “我不喜欢帮人料理后事。”他端起她的下颚,神情严肃起来,打量她细致的五官。   “我还没死。”她移走下巴:“上个月我才体检过,医生说我还能活好多年。”   “感情的后事,也叫后事。”   “……”她抬起头瞪他一眼,没有回复。   大概就是这句话结束后,迹部景吾终于出现在了门口,很意外的是,他没有开车来,也没有携带家眷,看起这身行头,更像是开会中途出来买一杯咖啡。   他是走来的。毫无障碍的穿过门卫与重叠的人群,他低调又不引人注目,但若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能抽空稍微抬一下头,就能看见他这个耀眼的存在。   “进行了多久了已经?”他径直向她走来,面无表情地问她。   “你迟到了一个多小时。”她对上他的眼睛:“不过,无所谓,也没有人需要你来了,现在看来。”   “哦?是吗?”他不动声色,目光望向忍足侑士又望向迹部北桢。“你们今天看起来很般配。”漂亮话:“那么,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我们可能没有婚礼。”她抢在忍足侑士前对他说道   “啊嗯?所以这又是你给本大爷丢人的一项?”   “也没有人会在意吧?媒体已经经历过一次哥哥婚礼的高潮了,我就算办了,也没有哥哥的轰动效应。”她偏过身不再与他对视,多年来的畏惧,不能靠嘴硬减缓。   “你一句话都不说吗,啊嗯?”他望向忍足侑士   “一切以你妹妹的话为准。”   “很默契的新婚夫妻啊。”他抱肘,此时婚礼进行到舞会的环节,迹部景吾望到前方背对他们独自饮酒的佐藤蓝的背影。“侑士你去请佐藤跳一支舞吧,我和北桢有些私事要说。”   “看来迹部家的私事,还是得对着我这个外人谈啊。”他伸出手臂将未婚妻揽入怀中:“在我的订婚典礼上请新娘以外的人跳舞,不是很合适吧,景吾?”他的笑已经十分危险,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她拉开未婚夫:“只回避一下,亲爱的。”她望向他,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三个字。不再冷漠犹如刺猬,她鲜少对他温柔。   “……”被未婚妻拆台,却无可奈何,她的一句亲爱的就让他无话可说。   除了转身,言听计从,他实则被动至极。   “你的舞是本大爷教你的吧?”待他走后,他垂下眼问她。   “嗯。”   “那,你要不要和我跳一次?”他对她伸出手,她没有搭上自己的手背,他便将自己的手心背过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其实根本算不上跳舞,只是随着音乐踩步子而已。她的侧脸旁是他的侧脸,他一手挽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她的手搭在他肩上。   就这样吧。   彼此没有再多的话要说。   “告诉我。”他问她:“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你从来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你也不爱他。”他知道自己现在几近是任性和无理取闹的,虽然他不可能再爱她,也不允许她爱上别人。   “不,我爱。或多或少,都爱。”   “太早了。你不应该这么早结婚。”   “我迟早会离开你的。你要知道,就像你离开我一样。”她想甩开他的手,然而做不到,这舞步将她囚禁了,他舞技高超,她应该一直知道,甚至就像是一个温柔陷阱,在这段时间里,她被迫要与他亲密接触。   “你恨我吗?”他问,这个问题手冢国光如是问过佐藤蓝,她有印象。   “不恨。”   这也是实话,唯有消解爱意,才会忘记仇恨。   “那就好。”一曲结束,彼此敬礼,迹部景吾伸手将她鬓前落下的发丝撩到耳后,转身便离开了会场,迹部北桢望着他的背影,整个会场,除了他们夫妻没有人发现他来过。她想有些东西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只是只有这一刻才能完全死透,像骨灰撒入大海一样,不见分毫才能叫死透。   TBC    ☆、24   24   夜凉如水,春末也是。她凝望着他的眼睛说:“你在生气?”   “没有。”他离开她的身体,久违的摸向床头的烟盒,推开盒盖,拣出一根。   “哦?”她鲜见没有阻拦,只是眉毛微挑了一下,便转过身开了灯,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开社交app。约好明日去登记,这一夜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也对,他们之间,不需要戒指求婚和婚礼,也不需要海誓山盟和婚前契约。这婚礼的意义只不过是让同居更有底气而已。   这一夜关系却一下拉到最开端,不一样的是,面对忍足侑士久违的事后一支烟,迹部北桢没有拦。   她有预感这一夜终归是要发生什么,不是她逃跑,就是他逃跑,这才是常态。   “明天还是算了吧。”吸完一支烟,他披上衣服。   “怎么?”抬眼,意料之中。   “北桢。”他坐起身在她对面投上她的目光:“我以为婚姻的媒介,多少彼此还要有点爱情才能维持。”   “……”不说话,等待他的下文:“要逃跑就直说。”自知理亏,只好利用这样徒劳的剑拔弩张试图挽留。似笑非笑,心下却漏拍了。   “北桢不会愿意离开东京吧?”他挂上一副温润的笑,没有平光镜做点缀仿佛多了一丝诚恳。   “……怎么?”她对上他的眼瞳   “只要景吾在,你也不会变不是吗?”他伸手抚摸她的侧脸,手指留恋的摩挲她的耳垂:“我以为我能忍受,现在想来,自己还不够宽宏大量,特别是在我们的订婚典礼上。嗯?”他自顾自的说道,前言不搭后语。“其实就算你能选择离开东京,血缘这样的东西生生不息,谁也不能阻止的,你知道吗,这其实是第一次我感到力不从心。”   “你想说什么?”她偏过脸,目光灼灼。与他在一起时,她总是挥霍他的好脾气,或自认为在他眼里自己总有放肆的资本,释放出自己的任性,忽略他的感受。他几乎未对她发过脾气甚至耍过态度,因此她有恃无恐。至于是不是有资格享用这份爱,迹部北桢从未考虑过,至于有一天离开忍足侑士会怎样,也一样是不曾顾虑。因为在一起时也只是沉溺而已,他是她身后的肩膀,她早已不知不觉被架空了独居和孤独的能力,被爱也是一种腐蚀人格的力量。   而她可能忘了,忍足侑士是忍足侑士,不是之前追她的一百个傻男人,所有的事在他那里都被暗中划好了底线,太不讲究章法,终究还是会失去。   “我与景吾性格迥异,在你之前我的确过于自信了。”他笑得很复杂,大概也是有一些悲凉:“如果要找真正适合的人,北桢不应该换一个方向吗?找一个性格很像他的人才对,不是吗?”这就是撤退了,好奇说出来的时候竟然没有什么感觉。大概这就是所谓“备胎”的感受?这样想起来,他倒真是罪孽深重。   若不是他的确待她认真,之前的绵密体贴也是落到实处,迹部北桢确实会觉得他在耍她玩。尽管知道在这之前不忠的都是自己,但依旧不愿低下头道歉一句。这句话扑头盖脸的落下来后,她当即掀起被子起身,换上衣服。毫无疑问,这个时候是她被他甩了,若她再不说一句话试图挽回的话,她最终落得成了他手里另一个玩剩的玩偶。然而盛怒之下她怎么可能服软,既然白落一场不如全身而退。窗外大雨如注,她坐在车内划开手机屏保,没有一个电话或挽留的短信,很难想象与这个男人一个小时前还亲密无间,一个小时后两人便是陌生人了。她踩下油门疾驰离开,来时是一个箱子,走的时候东西也没有多出来,唯一多出来的只有一只猫,她留在了他家,想来这个麻烦要留给他,让他记得她一直长到这只猫的寿命。   卧室还有她的体香,他的每一件衬衫都由她手洗烫平,猫咪听到动静喵喵的走到门口,蹲坐在门边睁着湿润的大眼。忍足侑士沉默半晌,站起身向猫走去,伸手抱起了它。她摔门的声音近在耳边,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心也如石子沉入水底。已经太久了,被她拖沓和冷待的爱早已伤害到无感,这一次的心死比心痛要尖锐的多,忍足侑士把头靠在枕头上,他想这一天过后,他也许真正失去迹部北桢了。要把自己从这样的状态解救出来,比如好好工作和恢复周五去一次夜店的习惯。早不是学生的年纪,清楚了然忘记旧爱的方式不过是找到新欢,他可不是迹部北桢能念念不忘十几年。   还是不能接受与不爱自己的人结婚,刻薄终究是伤人的,不婚主义也不能因为她而破戒。   这才是属于他们的正常关系。   这不是分手,只是回归而已。   迹部北桢打着雨伞拖着箱子湿淋淋的回家时,依旧没有人为她开门。   时间已经到了次日,她把伞丢在门外,迹部宅的照明只剩下了走廊里微弱的壁灯,从这里抬头可以看见迹部景吾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她的房间紧闭,的确是一副已经很久没人住的样子,她摘下包扔在大厅的餐桌上便上楼,这夜连值班人都睡了,她和迹部景吾可能又是这座庄园里唯一醒着的人,大概听见动静,迹部景吾推开虚掩的房门,转过身就对上迹部北桢潮湿的眼睛。   “回来了?”他只看她一眼就了然了她的现状,连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现在自己看起来有多么落魄。责难便变了一种情绪,成了复杂的心疼。   “嗯。” 她站定:“我的房间,还能住吗?”   “有人每天都打扫。”   “好。”她拖着箱子,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没有一丝要告诉他发生了什么的意思。   “你还好吗?”已经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他追上她与她一起进了房间。自从成年后他很少再走进她的房间过。   与自己房间相似的陈设,唯一不同的是一看便知是单身女子的卧室,零零散散的化妆品堆满床头柜,即便被排放整齐依然密集,茶杯被擦拭的一尘不染,连她走前看的那本书都被细心夹上书签放在桌面,她放下行李箱,什么都没说。   “闹矛盾了?”他问   “是分手了。”   “为什么?上午明明还好好的。”   “本来就是一场闹剧而已。”她淡淡的转过身,明明眼前这个男人才是一手搅烂她婚姻的人,却无法对他发脾气——他又做错了什么,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明明是念念不忘的自己而已。   “……需要本大爷帮你去说说吗?”   “没必要吧。”很奇怪这个人,之前百般阻挠,现在又:“你不是并不希望我嫁给他吗?”   “已经到这个份上,也没有办法阻拦。”   “你妻子呢?”扯开话题,眼皮重到抬不起来看他。   “和儿子去北海道度假了。”   “哥。”   “?”   “我可能下面有些自己的事要做,不限于情爱或是婚姻,你会支持我吗?”她抬头望他,这一刻她竟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原来这些年,自己已经被情爱拖到没有力气专注于自己的事业而不自知。   “你那家小咖啡馆?难道你真的觉得本大爷会问你要回创业金。”他心中有一丝好笑,想伸手摸一把她的脸,手抬一半却又停住了,想到他们早就丧失这样亲密举动的能力了。   “不是。”她假装没有注意到这尴尬的一幕,余光里注视他讪讪地收回手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温热。她扬起俏丽的脸,她想告诉他,但最后又犹豫了,只得:“你只要支持我就好了。”   “好。”他再次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太难过。”顺势用了些力气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这一刻他想他的心中是酸楚又温烫的,是单纯到只有兄妹而没有其余感情的。也只有在她遍体鳞伤时他才能真正像一个哥哥,别的时候她都仿若他失意的影子:“还有的是恋爱可谈啊嗯?”他一手安抚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勺。这一刻似曾相识,青春期她被父亲责骂时也有这样的场景,那个时候她温顺又柔弱,没有人相信她会是他的妹妹。   “不,不会再有了。”她被这久违的怀抱一时激出眼泪。这眼泪酸楚又激烈,在顿悟时才会忽然发现,这些年已然一事无成的虚度了,青春犹如手中沙蓦然不剩几何。自己也早已丧失了心动的感觉,和爱的能力。这些年所交往的男性,粗略一想却也只能记起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一个代表伤口,一个填平伤口,而前后者终究都抛弃她了,这一生,很难再付出十余年了。   她泪如泉涌,放弃抵抗,伸出手抱住这个唯一的亲人,嚎啕大哭。    ☆、25      褪去白大褂,摘掉口罩,换上便装,他回到办公室拿起平光镜,周末且没有晚班,无论晚上是谁打电话都不想接。   天很阴沉,像是要下雨了。他一边下楼一边穿上外套,沉郁的夏末,刚做完手术的胃口败坏,站立过久的疲惫,早就冲淡了失恋的创伤。他与迹部北桢并未删除联系方式,他也通过社交动态知晓迹部北桢最近的动向,几次他点开她的头像想与她对话,问她到底在筹备什么。最后却也轻轻的删除了这个念想。想来自己有什么资格再去找她,即便是小范围的爽约,却也让她这位大小姐丢尽颜面了吧。现在想来,她不想把婚礼办大其实也有意识到他们不会轻松的就在一起。   迹部北桢很有骨气,走了的确就再没回来过。大概自己也早就不能忍耐她总是占有上风来去自由,所以终究不能满足她这一场心猿意马的婚礼。说到底,他还是不喜欢自己征服不了的东西,这大概是人之本性了。   他胡思乱想的走到医院门口时,看见迹部景吾站在阶梯下,夏末的天气,他面无表情,双手插在薄风衣的口袋里,倒是带来一种凛冽的寒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对这个少年时代的好友笑。心知肚明他是为什么而来。   “本大爷找了代驾,一起喝一杯吗?”他不置可否,冲他微微扬了扬下巴。   “看来迹部总裁难得今天有空。”顺嘴调侃:“那我就不客气了。”重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肩上,就重新回到十余年前的放学后了,二人也重新是少年了。   “其实本大爷也是刚从机场来的。”   “毕竟你日理万机嘛。”或许是带有抵触情绪,每句话都在调侃里带刺   “你这说话方式要改改啊嗯?医生都这么趾高气昂吗?”迹部景吾蹙眉,小声:“还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   “好啦好啦,开玩笑嘛。”忍足侑士望向窗外,很明显,这一对兄妹都接受不了他有时突如其来的阴阳怪气。   酒吧不在闹市区,在僻静的巷口,推开门客人也不多,多数独酌而已。也对,如果要去六本木那样的地方,怕是刚进门就成了打扮浓烈的姑娘们的猎物,迹部景吾很会挑位置,也很了然他们二人的魅力。   “长岛冰茶和金汤力。”在迹部景吾开口前,率先点了这两杯。“如果你明天还有安排,今天应该少喝点酒不是吗。”——很显然,长岛冰茶是给自己的,金汤力这种度数是为迹部景吾准备的。   “小瞧本大爷?”他斜睨,翻白眼。   “要是没有我,景吾今天也不会喝酒和抽烟吧。”   “嗯哼,你可没教过本大爷什么好。”   “哈哈哈。”   回忆有限,翻来覆去也只剩下这点好的。剩下的掺上了迹部北桢,显得不够纯粹。   “本大爷想听听你为什么要和北桢分手。”他举起酒杯碰了他的一下,没有转过头看他,却还是打开了这个禁忌话题的开口。   “景吾心里明明一清二楚,还要来亲自问我?”他也目视前方,想来始作俑者就在身边,有恃无恐的问着他为什么,真是讽刺,心中有些凄凉,却没有愤怒。   “是因为本大爷那天来和自己的妹妹跳了一支舞让你难堪?”他转过头   “如果北桢心里从来没有我的话,这个婚礼举办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该知道结婚这种事,本身就是要不然找自己爱的,要不然找爱自己的。”迹部景吾撑住头:“并没想到你这样从国中起就深谙恋爱门道的人,会不懂这个道理?”   “看来我动了贪心,必须要北桢心里只有我一人咯?”忍足侑士冷笑,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这是第几次了,因为她的事轻而易举的失态,或者嫉妒,以为自己放下了,却只有情敌坐在身边时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他的确变了,并不是动了贪心,而是动了凡心。他了然他们的开始只是性伴侣,是他破了戒一步一步要占领她的人生。   “本大爷从未和自己的妹妹开始过,她也早就释然了,你大可放心。”   “我们都很了解你妹妹不是么?”他也抿了一口酒:“景吾要是北桢学生时代某个暗恋对象,我根本就不在乎。”他压低声音:“可是你是她的亲人,是她的靠山,你们有至亲血缘。只要她回家,她看见你,她就知道自己没有一刻忘掉过你。许多事,你并不如我对你妹妹了解。”   “……”默然。   “你不必感到抱歉,毕竟我无法对别人的人心做出要求,何况,在遇见她之前,我根本不想结婚。”   “嗯,这本大爷知道。”   “你儿子出生到现在我还没有看过,明天上你家拜访?”他把话题引开   “等北桢走了后吧,省的尴尬,她最近正准备去尼泊尔。”   “哦?”扭过头:“一个人?”   “对。”   “你们家也真的很放心。”他想到自己曾与她开的玩笑,倒没成想她却当作事业。   “老头子对她从来也不是很上心,这大概也是促成她这种性格的一个原因。她要去一段时间,你真的不考虑见她吗?”   “不用了吧。我想她这么有骨气,应该也不愿意再看我了。”   “那只猫呢?”   “嗯?”   “本大爷送给她的那只猫,如果给你添麻烦的话其实可以还给我。”   “没事,渐渐也养成了习惯。就让他留下吧,既然已经没有女主人了,再被男主人抛弃岂不是可怜。”   迹部景吾望着眼前平静的男人,看着他长大,一直都是这样风度翩翩和温柔潇洒,也一直都是斯文败类,风流薄情。他看上去很好说话,在这些事情上却总是坚守原则,冷若冰霜。迹部景吾自知再进一步劝服也是无果而已,何况自身理亏,没有资格怪忍足侑士无情。   酒局的最后,迹部景吾酩酊大醉,而他却只是微醺罢了。他知晓老友这次找好代驾来本就是自我解放,生意场上压抑太久,交际圈的多数不过是利益关系,想来他比较自己有诸多无奈。忍足侑士将他送回府邸转身便让司机开到自己的公寓,连门都没进,这样的夜里,他忽然很想念带她私奔去大阪的冬天。   他解开衬衫两个扣子,将头靠在了窗口。与迹部北桢分手的两个月里,他曾破格将人带回家过,是个十九岁的大学生,眉眼长得与她有几分相似,以他的条件,搭讪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学生毫无障碍。他把她带回家,相拥入床时她问他这里是不是有女主人,他摇头,说曾经有。“你带别人回过家?”女学生的语气里流露出了一丝失望,现今年轻的姑娘啊,总以为自己稍有几分姿色就能收住浪子的心。忍足侑士把她遮在脸上的长发撩开:“除了她只有你。”,女生眼神的凄凉倒与当日的她有一丝神似。他心头一热,说:那,从此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好不好?   所以准确的说,这一夜后,他应该与她保持情侣关系,却因情欲退潮后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在刚才的酒局里,就掐掉了女学生三四个电话。   他摇摇晃晃的走在楼道里,一面在口袋里掏着房卡,感应灯依次点亮,到自己门口时,一个影子倏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带着酒劲,忍足侑士一阵眩晕,他定神一看才发现是迹部北桢。两个月不见,她恢复了本属于迹部家小姐的倨傲和冷淡。她瘦了,脸色苍白,因而显得柔弱。他想他是思念她的,却不肯轻易服输,假意没有看见,没有打招呼,伸手就去刷房卡。   “你喝酒了?”迹部北桢的声音脆生生,她追上来,划开了深夜浓重的尴尬:“看来花花公子本性不变啊。周末果然还是夜店时光。”   “我今天做了一个下午的手术,很累,迹部小姐这么晚造访,有事就请直说好吗?”   “我来拿我的猫,”她也不卑不亢,从他面前走过时被他一把拽住手腕。她对上他浸润酒精的瞳孔,故作镇定:“想怎么样?”   熟悉的空间,昏黄的门厅灯光,忍足侑士脱掉外套扔在地上,一把关上了门欺身在她与墙壁间圈出狭窄的空间。   “当然是睡你。”   不放过任何一个睡她的机会,反正他醉了,关系回归本真最好,沉溺的时候,不需要想明天是怎样。   她没有拒绝,他知道她不会拒绝,他也知道,她来时就应该做好这样的打算。彼此食肉,这样最好。   这样最好。   TBC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月没更新了 对不起大家………… ☆、26   26   像溺水,又像摸到救命稻草,知道自己沉溺梦境里,却又睁不开眼睛。   忍足侑士最终将手在空中划了一个空拳,旋即梦境四分五裂,睁开眼时,落地窗帘由于前一夜没有拉的密实而落下一缕白光,昭示黑夜过去,白昼到来。   这是属于迹部北桢的一夜,熟悉。没有温香软玉的怀抱,也没有一句甜腻的早安,没有芬芳的早安吻——她不需要靠这些取悦他。床边的人早已不见踪影,若不是自己睡在床的另一边,她的来去都像一场大梦。   微微镇定一下,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浏览推送到屏幕上的新闻。一抬眼发现她已经换好衣服,也将猫关进笼子里。想丢下手机装作继续睡着不为这尴尬的气氛负责,却还是被她发现了。也对,有什么瞒的了她呢。   “醒了?”她没化妆,长发挽在脑后。   “嗯。”毕竟相识多年,自己并不能在她面前掩饰什么。   “我走了,嗯?”她抬了抬下颚:“早上你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我帮你掐掉了两个电话,你回头看看,我猜是你的新女友。”她的语气听不出起伏,没有情绪。   “好……”大概还是几天前的那个女大学生,忍足侑士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他坐起身问她:“你要走了?”   “对。”她收拾好东西——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连一套换洗衣物都没有带就稀里糊涂的和他上了床,只好象征性的把包整理整理准备出门。   “你……什么时候去尼泊尔?我送你。”   “不用了,到时候志愿者们是集体坐大巴去机场的。”她没回头,脚步已经走到了门口。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接你也可以。”   “等我回来那天我家人会来的。”门被关上时,他忽然有点沮丧。迹部北桢没有生气,也没有显现出不悦。他所问的,她尽数回答了,只是来去别说几时几刻,连日期都未曾回答。彼此已经成了前男女友,有了瓜葛已经属于破禁,更何况是上床这样严重的错误。她也好面子,不愿再多留一刻等他慢慢挖出她昨夜造访的本心。然而就这样让她走了,心中余下的还是空落落的失望。   手机再次振动,忍足侑士忽然升起无名的怒火。迹部北桢的今天与昨天犹如两人,他想绝对与这无关仅要之人的来电有关系。他接起,“侑士,是我。”甜美的少女腔调:“你下午有空么?我今天下午没事,我们去看电影吧?你来我们学校接我好不好?”小心翼翼的请求里带着以为自己被爱的有恃无恐。   “我下午有手术。”他压着怒火胡乱找理由搪塞。   “可是今天是周末啊。”年轻少女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不悦。   “你听着。”他想他竟然也有脾气暴躁的时候:“我对你没有兴趣,你想要我补偿什么列清单发过来就好,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那一夜只是因为你长的与我前女友神似,烦劳以后少打几个电话来。”他非常非常少,或者说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异性。然而在迹部北桢趾高气昂离开后,这份怒气却迁怒到了现任女友身上。他挂掉电话后捂住头,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不知道到底在懊恼什么。他起身拉开窗帘,阳光大好,心情却萎靡潮湿。   迹部北桢跪在地板上收拾行李,大概在昨日才办好了咖啡馆的转让手续。佐藤蓝升任总店长。彼时她站在友人身边——这位大小姐素日个人自理能力极强,即便身在迹部府邸这样的名门望族,却依旧不沾染半分娇气。“为什么都没有仆人来帮你忙啊?”佐藤蓝一边帮她想着还要带什么一边不满道。   “从小都这样,习惯了。”迹部北桢整理好第一个箱子后,迹部景吾推门进来:“收拾好了吗?”他问,偏过头望见正在吃着冰淇淋的佐藤蓝:“哟。”他似笑非笑:“感觉国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你了啊嗯?”   “明明是迹部君贵人多忘事吧。”反驳:“明明几个月前才见过。”   “……”自然二者心知肚明不可在迹部北桢面前说明她失败的订婚典礼,所以模糊了具体时间的边界。迹部景吾岔开话题:“所以你和她一起去?”   “不啊,我没有追求远方的福气,只好留在这里打理迹部家旗下的小咖啡店一枚。”,一枚这个词倒真的精准巧妙的描绘了自己与这个店面在整个迹部财团中微渺的地位了,迹部北桢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冷笑。   “未必咖啡店店长有联合银行待遇好吧?”   “但是胆战心惊的赚得多总比稳定的贫困要好一些?何况我不承担亏损额,弹性也要比在联合银行大啊。”   “你还真是北桢的好姐妹啊,少见她还有十年之交的挚友了。”   “命中注定嘛。”   “那你们两先聊,本大爷出门开会,有什么需要叫管家就好。”   “知道啦。”佐藤蓝对迹部景吾点点头,他便离开。自始至终,迹部北桢未搭腔一句。   “兄妹关系处成你们这样,我一个外人真的很尴尬哎。”待他走后,佐藤蓝翻了一个白眼坐在她身边的地板上。   “有什么好尴尬的,你们也聊的很好啊。”迹部北桢第三十八次拿起身边的手机望了一眼时间,中午十一点半。   “话说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回来,神秘兮兮的,该不会只有你哥才知道返程日期吧?”   “调整好心情,自然就回来了。”   “真没想过你这样的人也能当老师,别教坏那些单纯小孩啦。”   “……去!”她和上箱子搭上扳扣,临行之际,对这里竟无半分留恋,也不知是喜是悲,这一路终归也走来了。这两年过的格外飞快,从迹部景吾成家到自己差点成家,从身居迹部财团虚位高管,到成了咖啡馆的小店长,再到成为一名志愿者教师。除了弄丢了忍足侑士,这一路没有什么损失。   没有什么损失。   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却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她大概也因他,而做出了一些改变。   翌日清晨五点,迹部北桢准时起床,梳妆盘发,换上宽松的上衣与牛仔裤。初夏的天气里,五点就已经蚕食掉了大半个黑夜。她一宿未眠,脑海里像过电影一般回忆这些年的辗转反侧,约莫没有归心吧,这么多年,走出这里时她的心中却还是坦然。她戴上手表与手机,吃力拎上两个箱子出门。管家帮她接过,打开车的后备箱,这些年便都变成了这两只箱子,说带走也就带走了。“小姐真的不用和少爷告别吗?”为她拉开门时,管家问她。   “不必。”她没回头,不知多少次了,离开时还是会觉得如释重负。她对这个家来说,终究是个客人罢了。   车行,彼此无言。   她是集合处来的最早的人,领队登记了她的名字后注意到了她显赫的姓氏,抬起头打量她:“冒昧问一下,小姐是迹部家的千金吗?”不置可否,她只是笑笑没有回答。“经费紧张可能要委屈迹部小姐了,机票是经济舱。”;“没事的。”她接过,想来世上多数人都过如此的生活,坐二等座,飞经济舱,又有什么委屈可言。她上车,挑了机场巴士倒数最后一排的双人座,隔着窗户对深深蹙眉的管家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夏日的阳光炎炎的烈了起来,川端管家轻轻叹气,钻回了车里,他知晓回家后迹部先生必然会对他与少爷的隐瞒而暴跳如雷。虽不算看这位小姐长大,他却心疼她在家中微弱的存在感,而选择了与迹部景吾一起庇护她离开。   报名者多是结伴而行的有志青年。独她一人坐在倒数第二排冷冷清清。她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塞住耳廓——这并非富二代习以为常的名流社交,周遭多是普通人,他们健康年轻且热情,身怀大志。而迹部北桢与他们格格不入,优渥家室的傲气,使她不愿主动融入人群,即使车上的人已经开始交换号码,她依旧孑然一身坐在倒数第二排。   “打扰一下。”她被轻轻拍了拍,一惊,取下耳机。“抱歉,请问这里有人吗?”眼前是栗色发丝的成年男性,年纪与自己相仿。她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坐下。眼前男生很眼熟,但实在记不得他是谁了。迹部北桢重新把目光投到了窗外,她想大概这虚晃的脸熟大概是自己的幻觉,即便他长得不错,然而心事重重,无心搭讪。   “请问您是迹部小姐吗?”她面对窗户听到这句话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转过头看见男生笑眯眯的样子,却也无法置之不理。毕竟她虽倨傲,基本礼数还有。她只好点点头:“对,我是。”   “我是看小姐您面熟熟,问了领队才知道您的姓氏的。”   “是么……”陪笑,果然无论如何,谁人对她的热情都建立在她显赫的姓氏之上,如此,也不知,悲哀还是幸运了。   “其实确认您的姓氏就没错了,我们曾经见过面呢。”   “哦?”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不知您是否记得当年青学和冰帝合宿,您好像作为后勤跟在迹部后面?虽然没有和您打过招呼,但是人人对您都印象深刻呢。”   “是么?原来是当年青学网球社的前辈啊。”她拉开笑:“实在失礼,我把您当成…”她想说讨厌又自来熟的搭讪者,却又觉得不合适,便只是笑而缄默了。   “没事。想来其实我们也应该在迹部的婚礼上打过照面,但迹部小姐贵人多忘事,对我怕是没有印象啦。”   “我……”她只好尴尬的笑,扯开话题:“说来前辈还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不二周助。请多指教。”   “迹部北桢。”   握手,一秒松开。   TBC    ☆、27      27   在候机室时她被不二周助拉入人群,她坐在人群末端听她们介绍,最年长的也不过三十岁出头,年轻的则刚刚大学二年级。“你不用上课吗?”迹部北桢抬起头问这位被唤“酒井”的女大学生。“刚刚结束课程,这学期的暑假放的早。”;“原来是这样。”她微微扬一扬下颚笑了笑。“迹部小姐呢?今年几年级啊?”   “我都工作两年多了。”她笑。   “哇通常我们这里的上班族都不简单啊。”   “哪里。”   “迹部小姐真的很年轻。”   “不用加上小姐了,以后叫我北桢就好。”她对酒井笑了笑   “那北桢姐叫我凉子就好啦。”   “好。”她来这里,第一次笑。   同行者男性数量大大多于女性,她拿着机票与护照登机,找到座位坐下,日光刺眼,她默默戴上墨镜准备小憩,刚闭眼就听到一声:“这么巧啊?”抬头一望,果然又是他。迹部北桢准备起身时,他轻轻摆了摆手,她便也没再站起来。“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好。”她一时语塞,心想,我们难道不是刚认识么。   孟买转机,起飞和降落变的很麻木,没有旅行的新鲜感,但有接触新生活的感受。也罢,从自家财团离开后,自己一直在做新的突破。迹部北桢坐在行李箱上,等待两小时,听着年轻人说话,倒也不觉得时间特别漫长,东京的电话卡在上飞机时就已经拔掉,所有的信息都留在了昨日——从今天开始要做一个和过去绝缘的人。她暗自想。   “为什么一个人来?”不二周助转过头问她。   这是第一个加德满都的深夜。世界上最贫困的国家之一的首都,泰米尔有接待来自中国游客的大量商户,在这个连红绿灯都没有的国度里,迹部北桢的脸被夜色沤出了洁净的白。根本不存在灯红酒绿的红灯区里,少女们低调的在灯下站成一排,妆容蒙尘,然而每一张脸都带着青春的美。这是加德满都的第一夜,领队说,走出泰米尔区,作为游客他们将寸步难行。   手工艺品,各色小店,卖相不好而廉价美味的水果,迹部北桢褪下带有小高跟的凉鞋装进路边小贩送的纸袋里,在一家鞋店里买了一双藤条的拖鞋。她独行,未与团队共进退。她购买水果,在街边撩着头发吃看上不去不是很安全的食物。这里物价便宜,与东京的规整干净迥异。角落里四处都有专门骗她这样外地游客的乞讨者与骗子。她欲掏出钱包施以自己难得的善意时被不二周助拦住。她一惊,转过头看他笑眯眯的笑脸。   “如果要给,水果就够了。”他接过她的纸袋,从里面掏出几个柑橘递给孩童。对方接过,同样施以善意的笑,眼睛晶亮,与这蒙尘的城市形成截然的对比。   “为什么不可以给钱?”她转过头问他   “因为他会带上他的伙伴一起来,怕是刚才看到迹部小姐也没有换多少货币,不要还没有开始行程就被施善完了。”   她哑然:“这么突然出现,该不会一直在跟踪我吧?”熟悉的调侃张口就来。   “恰好在和领队安排住宿问题,就在刚刚迹部小姐吃饭的饭店里,所以干脆跟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他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所以,住宿问题怎么安排?”他们两站在加德满都人满为患的旅游区里,在这灰色的城市里像一幅画   “其实有点尴尬,因为这次的志愿者大多成双结对而来,所以,恐怕只有我们……”   “没事的。”她仰起头:“我其实没事的。”   “毕竟是男女同宿多少有所不便,实在不行我可以去和男女朋友那种志愿者对调一下。”   “真的没事,毕竟我相信不二君的为人啊。”她仰起头对他笑了笑,“所以,要一起回去么?”   “……”他一愣:“那好吧。”   “不情不愿,倒像我占了你的便宜,啊嗯?”迹部北桢顺口说出了最末尾的语气词,说出时自己和对方都愣了一下,这一切倒都像前世的事了。   昏暗的旅馆,她从包里掏出自备的床单搁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她弯着腰忙了好久后坐下,望着这四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床头柜上。   “等明天我们入住学校,估计条件会更差。”不二周助坐在她对面,从昏暗的灯光里看她,她的五官都模糊了,卸掉妆后她像个无攻击性的小姑娘。   “好吧。”她轻轻叹了口气,用橡皮筋随手扎起了她的一股长发。   “为什么一个人来?”他问她   “不如我来问,不二君为什么会一个人来?”   “大学毕业后我选择留校,在我还上大学时就每年都跟这个项目。”   “所以,那些学生里应该也有不二老师的学生咯?”她瞬间改口,这是她稔熟男女交往的方式   “有。”他点点头:“你呢?为什么?”   “我没有多大志向,不过是失恋和一次,新尝试?”她脱下鞋,盘坐在床上   “失恋啊……”   “嗯。”   他们靠的很近,即便面对面坐着,距离却依旧只有一尺,旅馆房间里淡淡的霉味混合着迹部北桢陌生的香水气味,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关灯了哦?”她说。   “……嗯,好。”他抬起头时她已经伸手关掉了台灯,眼前一片漆黑。   “如果你是我的学生,失恋这个理由的话,我就不会让你通过了。”他转过头,看她还坐在床沿,手机照亮她的脸。   “为什么?”她偏过头问   “理由有点不够纯粹了,作为讲师的话,我还是想学生真正有一颗育人之心,而不是把这个项目改变生活方式的一个跳板。”   “不二前辈真的十分高尚了,可是还是没有筛掉我这样只求改变生活方式的饮食男女啊。”她自嘲   “如果认真教书,倒也就不追求目的纯粹了。”   “那我尽量不让您失望,啊嗯?”明明说好脱离过去的生活方式了,口头禅还是改不了。   翌日清晨醒来,用清水洗脸,比不二周助更早的起床,四点五十,从旅馆狭小的窗户里往外看,天空浮起尘埃弥漫的白日。这一瞬间,她有一丝恍惚,这恍惚若即若离。在她短暂的生命里,不止一次在这个时间点朝窗外看。这城市电线交错,飞鸟从天空划过,天空尚不晴明,泛出破败的白色。她想起若干年前自己在英国求学,望向窗外是水洗的蓝色,从黑到白,失眠整晚,早上面无表情去上课,头也眩晕胃肠也疼痛,走出教室晕头转向——仿若都是前世的事。   人已出走,若再怀抱旧历史过活,是可耻的。   收拾东西,换上衣服,将行李箱整理好,倚靠在床边玩手机。社交网络里依旧是旧友圈的夜夜笙歌,而自己惶惶然已离他们很远了。   与不二周助一起吃早饭,杂乱的桌面,粗面包和香气扑鼻形态可疑的水果,迹部北桢从包里抽出纸巾递给男人,“没事,自己用吧。”他说。“好吧……”讪讪收回手,早餐只是意思意思的啃了一点面□□,剩下的内容被她赏给了随处可见的乞食孩童。不二周助冷眼打量她,她终归还是富家千金的样子,倨傲,洁癖,挑剔,娇气。即便努力融入,气质却依旧显得格格不入。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手指纤细,明显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人,即便是落到这样的环境里依然不匹配的存在。   “其实迹部小姐不必勉强自己的。”他不知为何的,有一些生气。   “啊?”对面的人心不在焉的掀起眼帘   “毕竟吃不了苦的话,到博卡拉就是比现在更糟糕的环境了,生活只会更加艰难。”   “……”   “早饭还是要吃一点,避免等太阳出来后中暑。”他啃完最后一口面包后站起身来去召唤学生,迹部北桢转过头翻了个白眼,对于不二周助的好感顷刻消失殆尽。想来却也不能怪别人,这样的生活也是自找,只能恨自己豁不出去,她望着桌上的水果又实在提不起兴趣。左右为难后她想,自己何苦要在乎不二周助对自己的印象,想通这点,便站起身离开,兀自走上巴士。   不二周助转身望了一眼已经没人的餐桌,轻轻摇了摇头。    ☆、28      “混帐东西!”一沓沉重文件兜头砸下,伴随一阵头晕目眩,白纸纷纷扬扬的落下,迹部景吾没有躲开,站在书桌的对面,低垂着头。   “你就这样由着她?好不容易终于断了乱七八糟的恋爱关系和可笑的生意,终于可以回财团重任旧职了,现在这是要做什么?跟迹部家断绝关系么?”父亲的质问掷地有声,管家慌忙收拾着地上的文件,摞成一叠放在桌上。   “北桢有自己的生活。何况,也不是去了那里就不回来了。”   “那种项目是她能参加的?现在的发展中国家助教门槛真是越来越低了。你妹妹脾气任性,娇气又自负,这种项目,怎么会通过她?”   “她英语优秀无口音,也的确有硬文凭,能通过说明她还是有实力的。”   “……”   “爸爸,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讨厌?”   “北桢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是我女儿,再怎么样也不会讨厌。”   “难道父亲对她还不够不严苛么?”   “难道我对你不严苛么?”男人侧过头,目光严肃。   “相对北桢,我觉得并没有。”   “我对你和你妹妹一样,只是她和你不同,你总能将分内之事甚至份外之事做到最好,而北桢则非常感情用事,性格骄纵,只随自己心意,任何事的完成度都非常低。加上有你这样的哥哥,几乎快成了她的后盾,所有的事她都只花半分力气。若是单论性格,你的确倨傲超过她,但是北桢是骨子里的任性和无责任心,这是看得出来的。她的做事态度和能力,决定她在迹部财团的地位,生意场外随她所性,但在这里,不因她是我的女儿而有任何优待。”   “……”这回换自己沉默,哑口无言。   “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   “早点联系上她,告诉她就是我说的——若是不想回来,以后再也不必回来。”   “好。”   关上门,几乎被父亲说服,发觉自己是这样容易的倒戈,然而父亲的言辞滴水不漏,又实在挑不出错误,这无奈便成了对迹部北桢的恨铁不成钢,然而应允了她的出走,又有什么道理去召唤她回来。迹部景吾在从书房走到卧室的一小段路程里,将父亲的话抛到脑后。   “忍足先生真是幽默健谈啊。”   这可能是第十次应父亲的安排下接受相亲,对方是同科藤井专家的女儿。大学刚毕业,性格娇俏可爱,笑时眉眼弯弯,现在被安排在医院见习。他坐在她对面,夏季的夜晚没有一丝风,露天的咖啡馆,白色的太阳伞。白色的栅栏划出一小片约会圣地,草坪剪切出一份粉红的夕阳,穿着齐整的服务生送上价格昂贵的晚餐。这气氛是夏季的恋爱气息,说不出的浪漫。   与迹部北桢在一起时,从未在这样专门的时刻里约会。彼此已经太过熟络,因此不再需要这样的套路。他与她交谈,心思飘到栅栏以外。如果一定要说有某次特定的旅行,应该就是逃回大阪那一次。   与她相识太久,即便失去了,分手的感觉都很微弱,更像失去了一位损友。忍足侑士不露声色的勾起一丝冷笑。虽然自己冷漠,但对方显然也不比他温柔到哪里去。大概也因从未爱过,所以她的深情并未分给他丝毫。   夏季日头漫长,吃完晚饭后带藤井去看花火。“忍足君来东京多少年了?”女人转过头问他,“唔,从国一到现在,十来年了吧。”他答,目视前方,车辆川流不息。见她不语,他偏过头“怎么了?”   “没有,忍足君的关西腔还是很重呢。”   “工作时基本上都没有了,但是私下还是会懒得说关东话。”   “那看来,我已经算忍足君私下里的人了?”   “哈哈,可以这么说吧。”   ——倘若自己爱的人不够爱自己的话,找个爱自己的又有什么错,彼此满足而已。忍足侑士一边开车一边暗想。他想自己过去几年甚至有点可笑了,自己需要的只是女性热情的对待,而根本就不是屡次的热脸碰上冷屁股。爱情终归是个调味品,或有或无,对于成年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必要性。   这是某种自我安慰,但这也是实话。真心付出过,也收获过拥有过,就好。买醉和不承认自己得不到,而因此大发脾气或者放纵情感,是未成年才会做的事。   尽管以为与迹部北桢已经丧失了男女交往时的悸动点,但深夜梦醒时依旧怅然。也因此而失眠,不过,少几个失眠夜,人生也不会更好些。   就这样吧。   他想。   “哇,迹部北桢你是故意的吧?”佐藤蓝坐在咖啡馆里在电脑的键盘上噼里啪啦打下这句话。   “干嘛?”   “第一天就能遇上不二前辈?你运气不至于这么好吧。”   “遇上又怎样?比手冢君更好些?”对方发来的是语音   “你很过分哎。”佐藤蓝打上这一行字,想了想又敲了一句:“话说你现在怎么样啊,在哪里?”   “分了校舍,已经从加德满都迁到了博克拉。”   “条件是不是很艰苦啊?”   “还行吧,本身就不能要求太多,这样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备课。”迹部北桢收起手机,一转头望见酒井正对她的屏幕探头探脑,“怎么了吗?”她问   “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北桢姐的男朋友啊。”   “不是啦。”   “哇,不会还是单身吧?”   “你们现在这些大学生啊。”她佯装要敲女生的头:“怎么这么八卦啊嗯?”条件不好的环境迅速拉近人与人的距离,尽管大不了这些大学生几岁,却依旧可以充当长辈。   “就说是不是吧,不是的话可以告诉男生们追迹部千金还是有戏哎。”   “我说啊,你们也太不正经了吧。”这回真的要上手敲人,被酒井躲开,对方像受惊一样,先缄默然后笑嘻嘻的跑远了。迹部北桢一转头才发现不二周助原来站在后面,她松了一口气:“你的这些学生啊。”她坐下接着玩手机,没有再接下文。   “她说的也没错啊。”   “什么?”   “在大学生看来,你这样的人的确不会单身啊。”   “拜——托——”她拉长声调翻了个白眼,“不管怎样不二先生也是一位大学讲师了吧,这种没有生产力的话题到底有什么可聊的。”   “那你加紧备课哦?毕竟你教的是英国文化与口语,那些孩子就交给你了。”   “不二先生也是哦。明天下午我会去听你的课的。”   “我,你自然不用担心了”   在这里的日子很简单,因为第二天要非常早的起床,所以晚上并没有什么体力用来失眠。住在当地学生家,每月付一定的吃住费用。住家十分友善,为她单独开辟了阁楼上的一个房间,狭窄,有干净的床铺,迹部北桢到来的第一天,将书桌从里到外的擦了一遍,放上自己带来的书与钢笔。住家教她尼泊尔语,她便教他们英语。这一家人的日常工作是做瓷器,手捧莲花之类著名的宗教式瓷器,这里人人都有信仰。没有课的日子,她撑着住家送的纸伞穿街走巷,遇见在路边用水桶洗头的邻居女主人,从一开始避而不见到现在已经习惯性的打招呼,再用各自的方式聊一两句。孩童眼神清澈,见到她无一不站立打招呼,她本是个冷淡的人,竟入乡随俗成了与当地人一样热情的女子,笑容挂在脸上,肤色也不似刚来时那样苍白了。   Namaste。学会的第一句尼泊尔语,很像印度语,你好,在这里却多了一层诸神庇护的意思。对方听不懂英语时,加上这一句再开始比划会有用很多。这是不二周助教她的。虽然国度不同,大概亚洲审美却不会差异太大,有她这样长相的人,总能迅速吃开一片。尽管来这里,晒黑是不可逆的趋势,却反而使她更接地气了。课余时间她出门买水果与礼物分给孩童,很难想象自己会成为这重要的一部分,来这之前的二十几年里,她一直都扮演无足轻重的角色。   “蛮好奇你过去是怎样的生活。”有一次她倚在教学楼顶抽烟,被不二周助抓包。他转过头问她。   “你所能想象的我们这个群体的生活。”她目视前方,这学校很小,操场很小,教学楼也不高,夕阳西下,这不止她第一次站在天台抽烟。上一次在学校这个情况,还是参加冰帝校庆时,与迹部景吾的关系一触即发,与忍足侑士也是尴尬到了地心。那时与此时观感完全不同,冰帝整洁,华丽,鲜花歌舞,一切都按照东京中高产阶级对“贵族学校”的要求而修建。很难想象,翻过一个国度,这学校相比就显得寒酸破败的可怜。迹部北桢摁掉烟头,转过头看不二周助。   “哦?”   “我和我哥不同,所以所受待遇也不同。”   “哦?迹部家也这样吗?”   “与重男轻女无关,某种程度上是我的确自暴自弃。你知道,在我这样的家庭里,能力不够硬的话即便是家族亲眷依旧得不到财团管理层的尊重。”   “这样。”   “与其浪费青春,不如做点想做的事。只是出生下来就被注定了,现在想翻盘真的很难了。”——心中也少了点斗志,不再想争了,这才是根本。其实自己了然家庭规则,但是,多少有点不愿承担责任的不甘。   “那,前男友呢?你们发展到什么情况,为什么走不下去了?”对方沉默,又问。   “哈。”想到忍足侑士,她笑了。“发展到就快要结婚了,终于捉襟见肘的走不下去了。”想到他时,眼里出来的依旧是那家伙油嘴滑舌的样子。“他不属于我们那个群体的人,有玩世不恭的资本,毕竟凡事他都不需要太努力就做得很好,要比我聪明得多。”   “哦?”   “是的。”   不需要太努力就能做的很好。这是她对忍足侑士唯一客观的能力评价,跳出这个圈以后,愈加意识到这一点。迹部北桢重新把目光投向前方,她想,那又怎样呢?忍足侑士无论怎样都不会料到,那日他们的玩笑话,如今轻而易举的成真。她想,这点至少自己赢了,终于挣脱他们做了一回自己。    ☆、29   29   “你和现女友怎样了?”碰杯后迹部景吾偏过头问他,秋季到了,每日路边都有厚厚的落叶,夏天转瞬即逝,像消失在风里的热空气,裹挟暖色的夕阳和粉红的云,一起消失了。   “还好了。”忍足侑士夹起一片三文鱼刺身塞进嘴巴里,把头磕在手背上。   “什么时候准备结婚啊?”   “干嘛关心这个?”他笑出声:“喂,才刚刚开始谈,何况一直到今天我才27哎。”他顿了顿,“虚岁28?”   “很年轻么啊嗯?”   “不是每个人都有迹部少爷的福气早生早育的。”   “少无耻。”   “那前段时间困扰你的case呢?完成没?大单有没有谈下来?”   “说了你也不懂。”迹部景吾没有回答,偏过身子从掏出一个纸袋递给他:“送你的。”   “谢了。”收过,不需要与他客气。想来这十余年倒也只有这个老友以及过去的网球部成员记的他生日,零星发来信息,真正每次认真准备礼物的也只有迹部景吾了。   在过去的几年里,其实还有迹部北桢,想来他们兄妹相似,对生日节日之类的仪式感极重,总是准时准点给他发来祝福。   想到这一点,他第一次有点惆怅。   “生日不跟藤井小姐过,和本大爷厮混在一起,目测三十岁前是参加不到你的婚礼了吧?”斜睨   “你倒是和老头子一样关心我的情感生活啊。”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迹部景吾曾带着山口蘅与儿子一起见过忍足侑士的相亲对象。五人爬山,居住在富士山下的酒店。大概在去年冬季,与迹部北桢也下榻过该酒店,这一点迹部景吾与他都知道,然而谁都没有提。这次旅行并不尴尬,然而涉及旧事偶然还是会想起前任。藤井并不知晓他的前任就是迹部景吾的妹妹,她自知他风流,前女友一堆,但自己终归是正确时间的天作地设,与他有了父辈的交涉因而觉得自己坐稳了忍足太太的位置,而对之前的历任不再介意。   “毕竟你也不小了,藤井小姐条件优越长相也很好,这次可要好好对人家。”   “哦呵呵。”干笑两声:“好了好了,知道了。   再聊就要提到尴尬的前女友,还是早点收掉这个话题的好。忍足侑士望着清酒杯子,冷笑了一下。   “你还在打球。”   尼泊尔的秋季是最好的季节,天变的很高,相比起夏季,少了些风尘气。这几个月来,她黑了,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小麦色,因为水资源贫乏,不能随时打理她的长发,于是她干脆剪成了齐肩。一般的伙食让她比之前清瘦了一些,眼眸便愈发明亮。在周末时,她偶然请几个好友去校外打一顿牙祭,找一家干净的外国人开的餐厅,回到还是“迹部小姐”时倨傲的样子,对食物挑剔,言辞犀利的找店家的“牛排做得如何不地道”的麻烦。   大学生大多都已经回学校,唯有大四的一些准备gap year的依然留在这里,除之以外,还有酒井。人少了后,她便既做自己的助教,又变成了老师。教完书,打发孩子们去吃饭后,迹部北桢从厨房拿了一份炸土豆,一边吃一边在操场闲逛时,看见了角落里对墙砸球的不二周助。   “啊,一直在练,才发现吗?”墙壁上的确有球砸出的一点点凹陷。迹部北桢向前几步观察了一下,转过头:“我说你啊,也不怕把这小学校的墙壁给砸通了。”   “应该,质量还没这么差吧哈哈。”   “也对。”她把碗递给他:“吃吗?”   “不用啦。”婉拒   “你一个男生吃那么点,长的又这么白瘦,很怕你哪天在讲台上晕倒哎。”迹部北桢靠着墙壁,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他:“不吃饭,那喝点水吧。”   “谢谢。”   他总是对她这么客气。“你哥现在还打网球吗?”他大灌一口水后问她。   “不怎么打,财团事那么多,他忙不过来,只有周末的时候会去我们家的网球场去打两局。”   “哦…我还以为景吾能一直坚持下来,毕竟那个时候网球也是他的事业之一。”他说这句话时有些淡淡的惆怅   “青学呢?”——都已获悉越前龙马现在成了国家网球队的一员,且成为全国唯一的大满贯选手。而别人,自己本身就不了解,也不清楚,只是找话题而已。   “只有龙马做了网球有关的工作呢,毕竟那小孩就是为网球而生的嘛。”   “真是惆怅啊。”   “嗯?”   “虽然当年不是冰帝网球社的,但听闻不二前辈似乎也是当日的青学天才?要是继续走下去应该也成就非凡吧?”   “毕竟,人生除了网球还有许多别的追求。各阶段都有各阶段的嗨点。所以,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他睁开笑眼,冰蓝的瞳孔里皆是笃定。   “追求是成为一名化学教授吗?嗯,听起来的确文诌诌的。”   “你啊,打算什么时候回国?”扯开话题   “可能,明年春天?”   “圣诞节后就是寒假了,也不回去吗?”   “学了些语言,正好去东南亚玩一圈,东京的冬天太冷。”   “真是有趣的安排。”   “你不跟我一起去?”   “学校里有些事情得先回去处理一下,处理完了才能考虑出行。”   大概两周前,不二周助向她告了一个平淡有趣的白。在小学背后的一个小酒馆里,将戒指冻在冰块中的把戏。周末的傍晚灯影幢幢,酒馆五彩缤纷的玻璃将暖黄的灯光折射成彩色投到外面的水泥地上,迹部北桢提着住家为她量身定做的裙子——那种色泽鲜艳的拼接裙,换做过去她是打死都不肯穿的,现在却欣然接受了。穿着从东京带来的小凉鞋,认真的画了一个妆前来赴约。拉开玻璃门,她踮着脚坐在他身边。他早就为她点好了酒,放在眼前。迹部北桢比不二周助更早一步知道他今夜的打算,并因此而悉心准备。   “如果你知道我的过去,你就不应该招惹我。”她坐下,拿过杯子,偏过头看他。想学忍足侑士,表现得玩世不恭一些。   “即便知道,招惹一下,也没什么不妥。”   “哦?”   “毕竟喜欢你,是我的事。”   “这句话很多人说过。”——你知道,我不是十几岁了。   “或许,我和他们不一样。”   酒馆的温度不低,冰块融化显现出戒指的光泽,迹部北桢低头望着杯子里的化成水的冰块,戒指沉在杯底。鼓手在酒馆另一端唱起无人听懂的情歌,世上这样的环境,诸多一样。这是第二个给她递戒指的人。她用吸管挑起这枚镶着钻石的价格不菲的纪念品,转过头看他:“何必这样破费?在这个地方买这样奢侈的东西,不划算吧?”   “托人从加德满都寄来的。”   “在你之前的几个月,也有另一个人递戒指给我。”现在想来像一场笑话,连爱不爱都无法言说。   “忍足君吗?”   “你知道?”   “在你的Facebook首页,似乎每一条状态他都点赞。”   “哈哈哈你竟然是这样发现的。”   “所以。为什么分手?”   “双方不够爱到可以结婚的程度,你知道我们都是现实主义爱人。何况忍足是个不婚主义。”   “这样。”   “不二君的告白太无趣了,是与手冢君做了太久朋友吗?”她歪过头冲他笑,把戒指推回给他,“想好措辞再来一次吧。”像一场表演,失败了,还可以再来。结束这句话,她收拾好包准备离开,这样的场景面对太多,不过是从皮肤上飘过去的男女之爱而已,肤浅而不需要负责的表白已经无法再感动了。   在离开吧台前,她被他一把摁住了手背。她一惊,转过头,见他放大的脸,和落在她嘴上轻柔的吻。成就这个吻的一瞬间,四下响起掌声。迹部北桢一瞬间有一丝恍惚,这昏黄暧昧的气息里,在这异国他乡处,分不清这是几几年。不二周助的吻轻柔如羽毛,有一股他身上好闻的薄荷味,眼神又逼迫而笃定。她眼光流转,借着一点点酒劲,眼前的人倏然幻化成了忍足侑士,她甩甩头,这夜晚的气息,应该属于他。   这样的幻觉,激出了她温暖的眼泪,却给对方造成了另一种幻觉,即——她被感动。   在她的眼泪里,不二周助第二次吻上她的唇,声色犬马,歌舞升平。   TBC    ☆、30   30   不止一个人说过她与迹部北桢有一丝神似。圆圆的眼睛或者相似的脸型,唯一不同的是,迹部北桢的眉眼要相对更细长一些,笑起来比她要多显一丝妩媚。性格上面,二人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她活跃,而迹部北桢沉静。   她很少遇到对手,她是自幼被人众星捧月的女子,学习优秀,家境殷实,长相优良,这样的女生,多半自负。因此在众人说她的长相与迹部北桢有一丝相似时,她也并未感到有什么庆幸之处,甚至觉得有一丝不爽,这不爽来源于周遭都说她长得与迹部北桢有一丝相似,而并不是迹部北桢与她有一丝相似,象征了他们之间微妙的不平衡,优势方显然偏向了另一头。   不仅如此,她的前男友最后告诉她与她在一起的原因,也是因为她长得与前女友相似,这便加深了她对迹部北桢的不满,但这不满又显得毫无理由,因此不可表现。迹部北桢是低调的人,尽管身在显赫世家,然而一直充当家庭底色,故脾气并没有普通大小姐的骄慢高傲,她为人大方,虽然更喜欢独处但并不傲慢,因此也没有硬性的坏脾气和坏习惯令人诟病。   在周末里,和不二周助约好去萨朗科观景台,看日出的好地方,凌晨出发最好。尼泊尔十一月,已经开始有了白天与黑夜的巨大温差。迹部北桢在针织衫的外面又套了一件大衣。凌晨三点,住家还未醒来,阁楼的木质地板陈年老旧,踮脚走依旧有咯咯吱吱的声音。迹部北桢带上门,来这里后她很少穿着考究了,更很少穿曾经在东京买的衣服,带来的化妆品被一件件的用完,她靠在镜子前用小刷子抹掉瓶底最后一丝粉底液,所有的征兆都提示她冬季应该回家了。   “迟到了几分钟。”她走出大门时不二周助转过身对她指了指表   “反正也不耽误看日出啊。”   他在观景台下租了一辆摩托车,迹部北桢原地等候,片刻不二周助顶着个头盔向他开来,在她身边稳稳地停下,把头盔递给她。迹部北桢没忍住,忽然大笑。这是出现在九十年代偶像剧里常有的情节,做这些事的多是刚上大学或者国高学生,发生在他们这样的成年人身上,有些淡淡的违和的喜感。   “我不要戴这个头盔,压坏我今天很早起来打理的发型。”她玩了玩自己又长到齐肩的短发,摇头晃脑的拒绝。   “我车技可不怎么样,迹部小姐还是惜命点为好。”   “哦,不二周助你现在讲话真是越来越一套一套的了啊嗯?像……”说到“像”时迹部北桢忽然愣了一下,缄默,只是笑。不二周助心知肚明,没有再问下去。迹部北桢不是会把失恋情绪挂在脸上的人,更不是会把失恋创伤暴露在外的人,或者说,这里并没有她信得过的朋友,不二周助也未见过迹部北桢在学校外的私生活,所以对她的过去一段情感一无所知。   “上来吧。”他对她伸出手,将她拽上了车。   一手扶车头,一手捉住她的手臂,轻轻拽到前面,感受到对方有一丝抗拒,心下还是强硬了一些,对方便屈服了,伸过另一只手圈住他。彼此无言,风景在周身飞快的倒退,吹的她头发飞扬。“我觉得好像做梦。”她说,“比梦好。”他说:“不会醒。”   看日出是很多情侣会做的事。她席地而坐时,不二周助转过头问她:“很无趣对吧?”;“什么?”   “看日出啊,起的大早也不一定能看见。”   “也没。其实我一直不懂,在一个窗户前也能看日出,为什么非要跑到山顶上。”   “你和忍足君呢?有没有一起看过?”   “准确说,我们只在一起旅游过一次。去了他家。你知道医生工作很忙,不比你们大学教师,那么清闲。”   “也对。”   “不二君和前女友的事呢,从来没听说过。”   “大学毕业那年分手了。因为承受不了异国所以女生就离开了。”   “啊哈。”迹部北桢摸了摸下巴,没有做评论。   “所以我很怕,我回东京,你还在这里,几个月不见,你也一样。”他伸出手欲抚摸一下她的脸庞   “难道我们现在算在一起了吗?”听到他这句话,她倏然有些惧怕的躲开他的亲密接触,不二周助的手便尴尬的悬在半空,迹部北桢下意识拒绝掉后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无礼,她微微低下头,拿过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发上—— “对不起。”一句轻的听不见的道歉。   “没事。”他单方面把他们的距离拉近些,另一只手环过她的后颈,轻柔地吻上她的唇。她在抗拒,偏过脸一言不发,迹部北桢的不配合就是抗拒。他便保持着接吻的姿态,用气息问她:“为什么?”;“我不知道。”她说。不二周助松开手,不再追问:“本来想到美女坐怀,就算没有一亲芳泽也赚了。既然这样,那就专心看前方吧。”他丢下这句轻飘飘的调侃,把尴尬和受伤都遮了过去。   “会有女生给你这样的老师寄情书吗?”她岔开话题问他   “嗯,的确有过。”   “我在学生时代就一直很好奇这种情况老师们怎样处理。”   “通常我不会接受学生的信件,实在不行就也只能当作没看见啊,还能怎样?”   “为什么没有在学生里选一个作女友呢,反正年纪也相仿,慢慢培养上来,感觉和养成游戏一样。”   “教师不和学生谈恋爱,应该是底线吧。”   “哈哈哈哈,忘了不二君可是道德水准比我高很多的人。”   在接近冬天的十一月末,忍足侑士抵达加德满都。   终究还是屈服了,还是他屈服于她。破败的城市,坐大巴几个小时便来到博卡拉。他是从迹部北桢曾经在自己电脑上留下的记录找到的这个小学校。抵达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学生稀稀疏疏走出校门,语言不通,所以也无法问及支教教师的办公室在哪里。索性学校也不大,忍足侑士打量着这和自己的母校相比几乎是粗略的大门,信步走进。   又是两个月,与她上次相见已经是四个月前的事了,趋近冬日的尼泊尔依旧有十来度的温度。忍足侑士从教室窗前走过,难以置信在二十一世纪还有一方世界贫困至此,比这更难以相信的是,一向穷讲究娇生惯养的迹部北桢竟然会选择这种自找麻烦的无私奉献。走廊再往前走一些有个标准,贴着“office”的字样。他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虚掩的门里传出熟悉的母语。忍足侑士倏然感到紧张,欲敲门,手悬到一半又慢慢放下,又该以,怎样的身份造访呢。他早就忘了初恋的脸,却难得感受到了毛头小子情窦初开的紧张。正当他左右犹豫时,他听见一声清脆地:“侑士?”   是她吗?   应该不是吧,迹部北桢不会这样亲热的呼唤他。他垂下手,转过头,对上的是酒井凉子的眼睛。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女生一下激出眼泪,伸手环住他的腰,这一连串动作,不超过三十秒,不给他拒绝的时间。忍足侑士大脑瞬时一片空白,他忽然想起来,在与迹部北桢分手的那段空窗期,他曾在酒吧搭讪过的,与她长相神似的学生。却万没有想到,这盆狗血就能洒在自己头上,更万没想到,自己的前任和前前任竟然能相安无事的在一所学校共事。   迹部北桢将教具一起装进她的手提袋里,奢侈品在没有人欣赏的环境里便贬值到和塑料袋一样。这一日和每一日都一样,和同事告别后回到办公室,她低着头健步如飞,疯狂的想赶在天黑前回到住家去洗个澡。生活质量仅比生存略高一点时,洗澡就是最大的享受。   若不是酒井叫住她,她应该根本不会看见忍足侑士,但是就在走到办公室的前门时,她听见了女生甜腻的声音:“迹部前辈,我要回东京啦。”她一惊,转过头,这一转,便彻底愣住了。四个月未见忍足侑士,他高挑又瘦削,颈部围着她送给他的Burberry格子围巾,干净的做手术的双手,一只被女生握着,另一只揣在口袋里。迹部北桢感到血管里滚动的热血全部往脑子里灌——大概是狗血吧。“哦,好的。”此时她只能生硬的回出这一句话,又有些结巴地:“你……男朋友么?”   “对啊,其实我这次来支教完全是为了侑士呢,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只要他肯打个电话给我,我立刻就回去,没想到他亲自来了,我怎么可能再耍小性子呢?”   “是么……”嫉妒吧,真的在嫉妒。这感觉多熟悉,和当日参加迹部景吾的婚礼一样,简直是复制了。迹部北桢捏紧手提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你们回去要好好的,我会帮你和不二说的。”   “那迹部前辈和不二先生也要好好的啊。”   “……好。”语毕,没有再看他一眼,迹部北桢转过身从忍足侑士面前走过,被他一下拽住手腕,想挣扎,知道无果的挣扎,她知道他的力量   ——“你和不二在一起了?”   “和你有关系吗?”她侧着身子不愿回头。   “凉子你可能误会了。”他挣脱开另一个女生的手,瞬势右手用力一拽,将迹部北桢揽入怀里:“我这次来,是找北桢的。”   TBC    ☆、31      31   “我的天,你今晚好热情。”他咬着她的耳朵压低声音,像叹气一样:“是不二君没有满足你吗?嗯?宝贝。”他后半句还没有说完就被她红着脸捂住了嘴,喜欢看她被他调戏的害羞的样子,像完全被他掌控一样。尽管这句话里,满是尖酸的嫉妒。迹部北桢能感受到掌纹下他勾起的笑,这笑太熟悉了,又坏又迷人。   无论在哪里,这个人无论在哪个国度里,都是夜的气息。   “你不怕伤了酒井的心?”完事后她躺在他怀里问他,“我根本没想到她在这里。”他摩挲她的发丝,这四个月好像不存在——他们就是有这样的默契。   迹部北桢躺在偌大的浴缸里抽烟,尽管这些坏习惯已经很少再犯,这一次却依旧放纵自己。能在这样的城市找到与东京高级酒店标准齐平的旅社,想来忍足侑士也是大费周折了,洁癖有时也是有好处的。迹部北桢将烟头投进马桶里,把头枕在浴缸边缘。水汽上升,嘀嗒,滴在她的眼睑上,仿若泪水一样。忍足侑士坐在她对面,四个月未见,用一场肌肤之亲作为彼此见面礼,真是荒谬。   “所以我们的关系,是前度,还是前前度?”她问   “前度。你知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我是指,有了这样的关系。   “从你大二开始算,大概五六年了吧。”   “……这么久了。”   “还有更久的,我们认识十一年了。”   “真可怕……”   “为什么说可怕?”   “我大概是跟你纠缠最久的女人吧,命也是很不好了。”   “很多女人想要这个机会还没有。”   “哦,我好幸运呀。”她夸张地表示不屑。“话说回来,上班期间你是怎么能来这里的,手术不多了吗?我记得你以前工作很忙。”   他们的对话,不像分手后的情侣,只像不咸不淡周期又极长的朋友。没有尴尬,没有吃力的彼此揣度。   “把年假给请了,索性也要年底了,及时行乐。”   “好吧。”她笑了,这句话她听他说过很多遍。明明人活于世都耗尽力气,非要强装玩世不恭。   “你什么时候回东京?”   “还没有想好,大概等这学期结束再过一两个月。你呢?”   “过两天就走。”   “她是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水在降温,迹部北桢走出浴缸,从架子上取下毛巾,这样酣畅淋漓的洗澡很久没有过,他来,就能提供给她这样的假日,无论是在伦敦,在东京,还是在博卡拉。   “刚和你分手时。”   “速度很快啊。”——想来最后一夜的清晨,不休不眠的来电震动,想来应该是酒井本人了。迹部北桢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很久没有这样的在镜子前观察自己。因太久没有食用肉和蛋而微微瘦下去的身体,晒黑的脸和脖颈,刮完最后一丝粉底液后就这样一直暴露在太阳底下。她忽然有点心疼自己的容貌起来。   “瘦了。”忍足侑士望着她的背影,说。   “嗯。”她在镜子前站了一会:“也老了。”   通常他会说,不,你和十五岁时一样。这一次身后倒是一片沉默,她想大概是默认了,忍足侑士沉默半晌,回复道:“我也是啊。”   不二周助在路过迹部北桢住家时,抬起头看了看二楼,果然意料之中的一片黑暗。心中顿时了然一切。感受模糊,无法说出具体的五感。与她交往,自己心知肚明是一厢情愿而已。所以对她没有占有欲,他本就不是占有欲极强的人。在迹部北桢和忍足侑士离开后的二十分钟里,他从女教师们七嘴八舌的八卦里听到了刚刚这一盆吊在头上摇摇欲坠的狗血,偏过头看见红着眼睛的酒井,便更证明了这些八卦的真实度。他保持笑容,保持风度,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晚上备完课,在床上辗转反复,月亮明明晃晃,他盯着那个银盘看,他想,大概自己的人生顺遂,所以所爱却不所得这样平凡的事,在他身上,才终于生效了一次。   她睡过了,懒觉睡得很沉,好不容易养成的生物钟都被打破了,过去在一起时一直是她醒的早,这一次醒来时发现身边的人一只胳膊被她枕着另一只手单手玩着手机。她睁眼,望着留一条缝的窗帘一时分不清这是在博卡拉还是在东京,身边的人总是带给她半梦半醒的中产阶级错觉。   “醒了?”他放下手机,另一只手臂顺势搁在她的脖颈上,将她环了一个圈揽在怀里。   “嗯……”不自然,不知道在不自然什么,忽然惊觉自己似乎上午还有一堂课要上。   “今天上午我帮你请假了。”仿佛已经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搁在她身上的那只手微微用力,阻止了她想起身的念头。   “你帮我请的假?”她警觉的转过头,开始找手机。   “我帮你接了不二君的电话,不可以吗?”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是迹部北桢是最了解他的,这语气分明,就是危险的信号了。   “下次未经我允许不要动我手机。”——发出了这个情侣间或者夫妻间才会有的命令后才发觉他们已经分手,而下一次,也不存在。   “好,遵命。”   他不知从哪里租到了车,竟一路载着她护送到学校。迹部北桢拉开车门走下车,戴上帽子走进学校,早有学生注视她进入校门。她微微颔首,这一刻,因为他的到来,无疑又将她的地位推到四面楚歌的境地。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漂亮姑娘做学生时,和校园男神谈恋爱大概会有的感受。但是在她还是学生时,平凡又懦弱,校园男神就是自己的亲哥哥,她倒是不起眼的不太像(或者说,配)是他的妹妹。   大踏步跨入办公室,拿了教具和书就去了教室,从她走进办公室时所有人的聊天都忽然停止,迹部北桢心知肚明自己是话题的靶子。她来这里,本身的身份就引人好奇,尽管自己没有什么财力和能力,却因为姓氏以及她赫赫有名的兄长和家族的光环使众人对之另眼相看。迹部北桢在从办公室走到教室的路上,认真想了想自己的学生时代,从没有和校园男神谈过恋爱,甚至没有考过一次第一名,十几岁不值得怀念,度过的稀巴烂又抑郁。若是没有忍足侑士,自己的想象力可以把自己臆想成悲剧小说里悲惨身世的女主。   他不是光,在自己的人生里从没有把他贵为“光”的存在,在离开他后,却发现他的确起到了光的作用。   迹部北桢把书放在讲台上,望向排排坐的学生,说了一句:“上课。”   忍足侑士在十二月五日时离开了尼泊尔,不比往常的是,给她留下了一个收纳盒的化妆品。是托酒店前台送到了她住家的地址,迹部北桢一看到署名便接来。她与他还不需要在这点鸡毛蒜皮的东西上客气,何况直男中的确只有忍足侑士稔熟并记住了她的常用品牌。   酒井大概是接着忍足侑士的脚步离开的,在与迹部北桢进行了两周的冷战后拂袖而去。迹部北桢有一天推门进来发现她的桌子忽然空了,瞬间了然了一切。“希望她是真的走出来了,也希望她知道忍足侑士不是好人。”她在备课时给佐藤蓝发出这句话,得到了对方的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就知道欺负大学生。”的嘲讽。   和不二周助的关系因为忍足侑士的介入(或者说无意介入),一切恢复了原点,所有的暧昧不清都以极快的速度烟消云散。成年人不存在失去微渺的爱恨就死去活来,人生辽阔,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在有限的时间里,要多照料自己这一方天地。   “你圣诞节还是不回东京吗?”不二周助在下课后叫住她   “不回。”   “忍足君千里迢迢赶来看来也改变不了你的计划啊。”   “某人从来都不能改变我的计划。”   “挺期待你们交手的场面。”   “哈哈,但愿你说的不是违心话。”   不二周助一愣,继而露出舒展的笑脸,说了一句:“但愿。”   TBC ☆、32   32   “我大概是要改变计划了。”迹部北桢上交了一份请假书给不二周助。   2015年来了,新年的气息还未散去。这个项目三月结束,圣诞节时几乎大多数老师都回家了,唯有迹部北桢还驻扎在这里。她本是要去东南亚过冬,最终也都作罢。徒步去了几个学生家教授英文,赚了些散碎银两,在天黑前回家,窝在住家温暖的阁楼里酣睡,在这几个月里,睡意浓厚,头晕心慌是常有的事。   迹部北桢当然敏感的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不对。   例假没有来的第五十天,她坐在马桶上沉默了半个小时,验孕棒上两条清晰的线告诉她这个结果的准确。她早就不是第一次使用验孕试纸,和忍足侑士同居时,她时常要在第二个月为一两次没有安全措施的□□做出敏锐的判断,所幸每一次都是虚惊一场。进入2015年,她二十六岁的年纪又加了一个0.5,对外基本可以说是二十七岁了。若是在东京,她定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去预约手术,为自己的一夜春宵买单。然而这是在博卡拉,这孩子也是忍足侑士的骨血,可是他们之间关系依旧扑朔迷离,不因几次肌肤之亲而明朗起来。迹部北桢望着这两条线,大脑一片空白。若不是住家的女主人看她在卫生间太久不出来而敲了敲门,她可能会在马桶上坐到把这个小孽债生出来。   在这个年代,未婚先育是值得原谅的,但显然也是不够体面的事。她虽然不是学生身份,却依旧是年轻女子,这场手术在这个相对自己的祖国而言落后太多的国家是行不通的。何况她极爱惜自己的面子,人活一张脸皮,她绝不要任何人知道她迹部北桢也有玩火自焚背着男方打胎的一天。   她必须快点做出决定,等到有了孕吐反应,一切就都瞒不住了。   迹部北桢当下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迹部景吾。   电话响了五六声,那边传来一声清晰冷漠的:“喂。”   “是我。”她强压着情绪,镇静自若。   “嗯,你最近怎么样,本大爷正准备月中来看你。”   “不用了,下周我就回来了。”   “啊嗯?”迹部景吾抬起头看了看日历,“不是三月才结束?”   “点到为止吧,反正已经感受的差不多了。”那件事呼之欲出,但还是没有说出来的勇气   “好,那你把航班号告诉我,我去接你。”   “嗯。”   “好,那么挂了?”   “哥……”   “怎么?”他本来已经要放下手机,听到她这怯生生地呼唤,又重新接起。她不常这样呼唤他,如果有这样嗫嚅的一声呼唤,必然是遇到了一些难事。   “那个,我回来的事不要告诉老头子。”   “为什么?他肯定会知道不是吗?”   “也对……”她说完这两个字就挂掉了电话,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反而暴露了些什么。毕竟除了家自己又有何处可去。她起身把验孕棒扔进马桶,哗啦啦的冲水声后这个结果也在眼前消失不见,如果所有的麻烦事都能这样简单的解决就好了。迹部北桢站在镜子前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脸,洗手出门。   第二日她将手写的请假信上交到刚从东京回来没多久的不二周助手上。“出什么事了吗?”男人接过后扭头问她。“家里出了些事,你知道,我这种家庭事情总是很多。”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谎。   “需要送你去机场吗?”   “不用了,谢谢。”   “那,东京再见?”   “好,东京见。”迹部北桢扔下纸转身就回住家收拾行李,消耗品用完,穿了一遍又一遍的衣服已经旧到不会再看一眼,她从床下拉出她价格不菲的小皮箱,很显然眼下这只箱子成了她最贵重的东西,里面有为她保驾护航的护照和迹部景吾的信用卡副卡。   在加德满都候机时她不再是刚刚知晓结果的一片空白,从知道怀孕到现在准备乘机返回仅仅过去三天而已。只有第一天可以供她一片空白思考对策,等到现在坐在候机室时,她已经把计划列的十分稳定。当然不能让忍足侑士知道,也不能让自己的任何一个家人知道,因此她要预约一个东京市区外的私立医院,然后谎称自己出门旅游把身体养好了再回去。迹部北桢十分清楚迹部景吾的脾性,日常只要不出事是绝不会去查账的,因此只要下个月过去,这笔消费也就石沉大海。   但愿一切顺利,她在飞机上默默许愿。   迹部景吾把车开到机场停车场后熟门熟路的走到国际航班的接机处。人头攒动,走出金发碧眼的空姐和拖着硕大箱子的留学生,从她留学结束后就再也没有亲自去接过她一次。一来彼此关系尴尬,二来迹部北桢也有意不让他看见。东京机场人流密集,她只要穿的灰暗一些戴个帽子就轻而易举从他眼皮下溜走,她虽然长相姣好,但还不至于鹤立鸡群的存在,更何况——她不是没干过这种事,也因此,他再也没有去接过她。   看到迹部北桢时他心下还是有一丝震惊的。他对自己妹妹的惯有印象——娇生惯养,矫情,夏天出个门也要把自己拾掇的像个畏惧被粉丝要签名的当红明星,从头到脚都包裹的严严实实,极怕晒黑也因为注重防晒而肤白胜雪,以为自己脱离了矫情的大小姐文艺腔,实际自己的生活若是没有家族的支撑根本就不能前进一步。因此他着重把自己的寻找范围缩小到白皙,娇气,一看就人生顺遂未曾遭遇过打击的,精致妆容的年轻女子里。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亲生妹妹已经在他旁边看着他望断秋水的傻样抿嘴笑了半天。   “啊嗯?早就看见本大爷了还不叫我?”   “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啊?”   她黑了,与之前相比黑了很多,脸上不带一丝妆容疲态尽显。迹部景吾蹙眉:“丑到本大爷没认出来。”   “好吧,你说的对。”她的箱子被他接过,东京机场宽阔明亮,她拉住迹部景吾的袖子说:“吃个麦当劳再回家吧。”   “但是本大爷定了今天晚上的饭店。”   “就吃一点再走吧,我在尼泊尔时每天晚上都想吃炸鸡的不行。”   “……”迹部景吾微微扬了扬下巴:“好吧。”他腹内有一些嘲笑,诸如“到底经历了什么变的这么不华丽啊嗯?”,诸如:“你这样的品味本大爷真的很难承认你是我的亲妹妹。”但最终都变成了看见她这一张憔悴的脸后无尽的心酸。   似乎看她态度谦卑和面容的确憔悴,连父亲都勉为其难的对她露了个笑脸。她把箱子放在角落便去浴室洗澡,穿上丝绸的睡袍后她重新在睡衣里找回了自己。物质丰盈的生活是多么容易沉溺,但是在去过博卡拉,亲眼看见漏雨的屋檐和孩子们饥饿的脸后这份享受就不再心安理得,总抱着点愧疚。迹部北桢窝在柔软的床上,嘲讽自己竟然也会感到道德鞭笞,真是见鬼了。   早晨五点醒来,胃里翻江倒海,摸着黑冲进洗手间呕吐,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泼向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嘴唇红的可怖。这已经是第三个早晨了,孕吐的反应越来越明显,从那天晚上阖家吃晚饭时就开始有了反应。她捂着胃干呕,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回到位置上迹部景吾用眼神问她怎么了,她说刚回东京大概是水土不服吧。   做完确认检查后,私立医院告诉她空房要到周六,在她已经编好了圆满的谎足够把子宫里的孩子一起圆走前,还是被迹部景吾发现了。   在迹部兄妹单独吃早饭的第五天,手术前的倒数第二天,迹部北桢面有难色的咽下半个鸡蛋后极其冷静地说了一句:“我去卫生间。”   身体可以自持,她已经吐成了习惯,冷静地去卫生间呕吐,吐到没有一丝声音吐到泪眼朦胧时抬起头看看自己。   这一次抬头,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迹部景吾冷峻的脸。   “谁的?”他递给她湿毛巾。“不二吗?还是你在那里又交了个新男朋友?”语气中没有指责,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压抑的冷漠。   “新男朋友。”她漱口,接过他的毛巾,显而易见,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但是不想说出忍足侑士的名字。她要为他做最后的保底,也为了自己的脸面,她不要给迹部景吾说出:“一个坑摔两次”的机会。   “要是本大爷没有看见化验单,你想瞒多久?”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只是想来抓我现行?”她冷笑,万事难以如愿。迹部景吾的洞察力果然可怕。   “那个人叫什么?”   “你不认识。”   “叫什么?”他抬高音量,略带威胁:“早点说,你不想让全家知道吧?”   “我不想说。”   “要是本大爷不认识,你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我的错。”她微微抬头,眨出一包眼泪:“所以能不能留我一点隐私,算我求你。”她倒着走,慢慢挪出卫生间,企图能让他心软手下留情,放她自己解决。   “是不是忍足?”   再差两步就能挪进自己的房间里,她还是猛然听到了他的名字。她瞳孔一下放大,对上兄长的眼睛,虚假的泪眼朦胧一下变成真情实感的泪水,布满了整个脸庞。   TBC    ☆、33   33   “本大爷可以不告诉家人,但是有一个人肯定要让他知道。”   在咖啡馆对坐了半个小时,迹部北桢搅拌着一杯清咖啡,已经放了好几勺糖依旧很苦。迹部景吾笔直的坐在她对面,黑色大衣内衬灰色的高领毛衣,把他的身材提拉的更为颀长。他两手插在口袋里,表情严肃。   “你要是让他知道,不如就让全家人知道好了。”   “忍足是当事人,他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利,你肚子里的是一条生命,不是一样物件,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既然事情发生了就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难道做手术时我还需要他在门口等我吗?我们又是什么关系。”迹部北桢拉起一丝冷笑,但是说出这句话旋即就意识到了话头的不对,仿佛直接就将话柄递给对方了。   “你还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迹部景吾抬高音量,目光凌厉了起来。   “好,是我错了。”她退了一步,第二次认错,尽管没有半点诚恳。   “手术签字也需要孩子父亲,你不能让我帮你签这个字。”   “。”无话可说了,这次是真的无话可说了。迹部北桢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软弱,这么多年都一样,闯了大祸自己收拾不了还是要交给他,收拾得了但是被他发现了还是得交给他。迹部北桢把头发撩到耳后,放下勺子,把目光投到落地窗外,今日她也穿了大衣,灰色,熨烫平整,使她与迹部景吾看起来更像一对。若是外人看来,他们丝毫不像兄妹,像极有夫妻相的情侣。   “先让忍足知道,我已经通知医生把你的手术延后了。”迹部景吾丢下这句话后撩起袖子看了一眼表——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更何况迹部景吾是已经成家立业的人,除了不省心的妹妹,还有不省心的生意场,嗷嗷待哺的儿子与娇气的夫人。   迹部北桢默认,欲言又止,她一抬头时迹部景吾已经走出了咖啡厅,很显然他没有更多时间耗在这件事上,他是大忙人。   知晓这件事的自然还有山口蘅,当然也是迹部景吾告诉她的。当天夜晚,山口蘅竟然炖了一碗参汤到她的房间,已然将她当作了坐月子的准母亲。与她上一次的交涉并不友好,按理说彼此已经不太可能有更多的话可说。然而山口这一举动倒是人她心内一热——果然是迹部夫人了,这大气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北桢你不必担心,你哥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女人把汤碗放在她的床头柜前,在她床边的座椅前坐下。彼时迹部北桢素面朝天,头发散乱,因为孕吐难以进食,瘦到下颚都有一些尖。她半躺在床边对女人点了点头,没有回答。“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山口站起身准备离开。   “坐坐吧。”迹部北桢抬起脸,这是她对自己和嫂子的一次和解,一切都结束了,所有的事都值得原谅。   忍足侑士解开白大褂的纽扣穿上风衣离开办公室,下雪的冬季夜晚应该约一个老友去居酒屋喝烧酒。然而保不齐工作日的深夜会被谁从床上叫起来精神抖擞的去做一台手术,所以喝烧酒这件事只能是周末才能拥有的奢望。   他从医院走出时就看见迹部景吾肃穆的一张脸。太阳穴一紧,感受到了这气势汹汹的来者不善。“上车说。”看见自己后,迹部景吾转过身拉开车门,“我有开车。”;“只是上来坐一会,说完事后你爱上哪上哪。”语气很冲。   雪花落在引擎盖上,不至于有沙沙的响身,迹部景吾抱肘坐在驾驶座上目视前方:“你十二月时去找过北桢吧?”   “……”他一愣,想来自己这次旅行非常隐匿,几乎没人知道,迹部北桢与迹部景吾关系尴尬,自然不可能主动告诉他,所以他是怎样知道的。   见忍足侑士不语,他心中了然:“那就对了。”,接下来他拿出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化验单,重重地扔在他的眼前。忍足侑士接过这张纸,一眼就看见了高于40的HCG指数。他一愣,脑海中一片空白。这些年,他虽然不算洁身自好,但也绝谈不上处处留情的程度   ,对于安全措施更是极为注重,所以,至少从未有过女人把这样一张化验单甩在他眼前。   唯独迹部北桢。   与他纠缠若干年的迹部北桢,又让他情不自禁的能力。   化验单顶上的边缘是迹部景吾冷峻的眼神。   “你打算怎么办?什么交代都没有吗?”事已至此已经懒得再纠结他们之间的关系,迹部景吾心内暗想,这世间大概的确冥冥之中有命数因果,而他们之间就是彼此都欠不完的孽债。忍足侑士反倒勾起一丝笑,如释重负的把单子放下:“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不是大事啊嗯?”迹部景吾大为光火,一把揪住他的领口。   “景吾不要生气嘛。”忍足侑士放下他的手,“我是说,要是现在向迹部家提亲,应该还来得及吧?”   “诶?”(高中OA不死之心怦怦跳喔唷真是太基了捂脸女主远走高飞 OA才是王道哈哈哈哈)   “生下来吧。”迹部北桢坐在等候区拨弄手机时,听见了忍足侑士的声音。   她当即想躲时,男人已经先一步半跪下身,把侧耳贴在她还未显怀的腹部。私立医院人烟稀少,等候区只有零星几个女生,很明显迹部北桢是唯一一个不是学生身份且没有家长陪同的人,即便如此,这种当众的亲密还是会使她面红耳赤,想当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忍足侑士。”她羞红了脸去推他的脑袋,她根本体会不到他震惊的欢喜。与她不同,忍足侑士虽然大脑一片空白,但这对他却不是巨大的烦恼,而是要为人父的欢喜。若是换一个母亲,大概他也认为是麻烦一桩,唯独迹部北桢,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怀着自己血肉的她是人生路上的珍宝。   “别作了,北桢。”他抬起头望她,一字一顿:“ 别流掉,生下来,好不好?”一字一顿,表示他对这件事的严肃与看重程度。   “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样子,她却反而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两个月不见,他没有丝毫的变化,而自己因为各种事变的憔悴和枯萎,像是晒干了的水果,再也没有曾经的光泽。因为孕吐的消瘦和失眠的脸色是补不回来的。要是甩掉这个累赘,年轻貌美也许还能回来,生下来却是要背负上一辈子的责任的。爱与责任相比太过微渺,因为责任让她不敢承担这份爱。   “因为你我互相介入太多,我们不太可能把彼此从生命中摘出去了。”他半蹲在她身前,手心抚摸她尚未凸起的腹部:“上一次是我错了,你走了这半年来,我反省了很多日夜,我很难找出第二个你这样的人,而经历过你以后,我再也不觉得独身要比二人世界好。”   “要是没有这个孩子,你准备多久对我说这些话。”她拿开他的手,面如冰霜。   “没有什么如果,只是恰好有这个契机,不是吗?”   “你还真是巧舌如簧。”迹部北桢冷笑了笑,“所以呢?”   “嫁给我,别再拒绝我。”他从怀里掏出了盒子,在她面前打开。这是他第二次向她求婚,比起上次,多了一些鲜见的诚恳。在他做这个动作时,已经吸引了太多周遭少女的眼光。的确,这个地方过于清冷,未婚先育诸多也是伴随着爱情凋零的结局,忍足侑士大概也是唯一一个在这里求婚的男性。在这短暂的一刻里,迹部北桢想到了许多瞬间。没有几个男人向她递过戒指,算上他与不二,最多再加上学生时代一个苦苦追求的初恋,再也没有别人了。她在惶惶然时,第二次被他拽过了手套上了这枚戒指。这个动作完成后,忍足侑士把她温热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他的唇那么冰凉,一如他的本人。   “再怎么草率,也不能在这里求婚吧。”迹部北桢抽回手,站起身,知晓责任重大,但仿佛多了眼前的人,这份责任也就不再显得重到可怖。她拽起忍足侑士,调头走出了等候室。她走在前面,明显听到后面的他松了一口气。“去哪?”他问她。   “去吃早饭,然后再去见我爸。”她把预约单撕掉,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   她不是意志不坚定的人,因为这几句话就轻而易举改变了主意,她一边走一边想,迹部北桢你真是太没有出息了,这辈子怕是只能被忍足侑士吃死了。   TBC    ☆、尾声与Free talk   尾声   这场婚姻是妥协的结果。   迹部北桢站在公寓前看着忍足侑士这间房,他的名牌下挂上“忍足北桢”的标签。上个月她稀里糊涂的和忍足侑士领了婚姻证明书。见了他的父母,他也见了自己的父母,非常人间烟火,很难想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哇,好突然。”佐藤蓝半年后看着他们婚姻证明书上二人的照片感慨。“不是分手后走的吗?为什么一趟回来婚也结了孩子也有了,你们两到底在搞什么啊?”   “下次光临。”迹部北桢找给客人零钱后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脸,没有回复闺蜜的质问。   在四月,她已经开始显怀,春光里她的脸慢慢回到白皙,也开始长胖,脸上甚至鼓出了两团肉。他们始终没有举行婚礼,直接开始了婚后生活。因为怀孕,她时常脾气暴躁,食欲大开,也因为尿频和日渐水肿的身体而夜不能寐。在此之前,迹部北桢几乎未曾看见过忍足侑士下厨,但在怀孕后发现他竟然隐藏着一手的好厨艺,在他食物滋养里,她一日一日的胖了起来。“你好烦。”她每天晚上对着满桌的饭菜抱怨,“我越胖你是不是越开心?”;“理论上来说,是的。”忍足侑士为她盛了一碗汤。   “为什么?我长胖长丑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越胖越有安全感啊。而且的确,你原来太瘦,现在看起来健康很多。”   “什么鬼安全感啊?没有哪个女人会觉得’有安全感’是在夸她好吗。”   “也对,现在有谁追你我也不会害怕,反正你已经是忍足夫人了。”   “……”无言以对,但也不觉得这是件坏事。“安全感”对于女人来说的确不是好词,如果可以,自然每一个稍有姿色的女性都想做白月光与红玫瑰,然而自从孕后,她却仿佛也收了这颗浪子之心。她沮丧的发现自己不与当日他的那些前女友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如果是忍足君的话,相夫教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半侥幸心理,她沮丧自己原来有依赖心,一直有,从来没有摒弃过。   她有时洗完澡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裸体,腹部上渐渐撑出了一些淡裸色的纹路,她会忽然想到自己的年纪,才二十七岁就有了孩子,却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这个孩子如果十月怀胎顺利,生日大概在十月,也有可能会和忍足侑士重合——是秋天的孩子。她想到自己未曾见面的母亲,便觉得焦虑,她该以怎样的姿态与这个孩子照面。她是母亲,而他(她)是她的孩子。母子或母女是人世间最普通的关系,而真正初次着手这种关系时,却又变成了玄学。   “我好害怕。”她夜里醒来,见他还没睡,她便拥抱他,手臂柔软。   “怕什么?”他合上书低下头看她。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母亲死于难产,我也怕那天会出同样的……”   “不许胡说!”话音未落便被他厉声打断,捧起她的脸时发现她已是泪水涟涟。他伸手抹净她的眼泪,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她的那个“可能”说了一半,他就仿佛经历了这个“可能”的一半,这剧痛新鲜又前所未有。   四月二十五日,她在家中开着新闻熨烫忍足侑士的西装,春光正好里,听见了新闻中博卡拉8.1级地震的新闻。她当即惊的熨斗都落在了地上,周六,忍足侑士匆匆忙忙从房间里跑出来:“怎么了?”他问她,她不语,只是盯着电视看。忍足侑士顺着她的目光瞬时了然了一切,他矮下身捡起熨斗,拔掉电源。挡住她,把她揽进怀里,倾听着她的啜泣。自从她嫁给他后,她变的很脆弱。他温热的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她温柔的不再像之前十年他所认知的迹部北桢,也对,她现在明明就,已然是忍足北桢了。   猫咪被暂时送回了迹部宅,避免了万一有弓形虫对孕妇的影响。   六月的雨季里,迹部北桢在前台收银时遇见了不二周助。   “哇,肚子已经这么大了?”他对她笑,随手点了一份清咖。   “很烦啊,超级烦的。”   “毕竟是做母亲吗,一个崭新的身份。”   “不二君最近一切顺利吗?上次说东京见,一直到今天才有空见到。”   “还好吧,准备今年夏天再去一次尼泊尔,看看博卡拉的现状决定一下这个项目要不要继续进行下去。”   “唔……”她认真的点点头。“那今年夏天真是太可惜了,没有机会再去了。”   “毕竟现在,他们应该都叫你忍足老师了。”   “哈哈哈也是。”她把咖啡递给不二周助,说了一句:“慢用。”,不二对她点点头回了一句:“多谢。”   成年人之间没有那么多尴尬,如果硬要说有,只是不二周助单向的,淡淡的遗憾罢了。迹部北桢重新把目光投向正前方。谁也没有问及对方的情感问题,秋末的吻像一个罗曼蒂克的误会。有时忍足侑士会嫉妒的问她:“要是不二君一直坚持,你是不是现在就是不二太太了?”之类的问题,迹部北桢每次都回避不答。原来不光女性喜爱设置既定的“如果”这个坑来让男性做选择,男性也一样。   周末带忍足侑士回家吃饭,这些年,她终于可以带着另一半与迹部夫妇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早年由于叛逆和情感上的不如意,每每他们夫妻同在时,迹部北桢会潦草吃完先行告退。现在这变成了一段可以随意被提及的黑历史,死去的爱不配再敝帚自珍,谈到也不会再有伤痛。她咀嚼着饭粒想,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痊愈感。面对迹部景吾她终于不必躲躲藏藏,她心中欣喜,却又不那么欣喜;幸福,却又不那么幸福。   往日的小码衣服一件件的不再能穿了,她是真正需要孕妇装的人了。忍足侑士带她去商场,她兴趣不高,随便挑了几件草草了事。逛累了,穿着平底鞋坐在商场的负一楼喝西瓜汁,偶遇了过去的国中同学,多年未见,闲聊两句,女生惊讶曾经的迹部小姐如今竟然已嫁作人妇。她着实太低调,相对她的兄长,她的近况没有人有兴趣去了解,这对她来说,倒反而是一种解脱。   迹部北桢穿着薄底的草编拖鞋,宽大的孕妇装,披头散发的被他牵着往前走。他问她:“你第一次见我时什么印象?”   “风流的大阪少年。”她脱口而出道   “就这个啊?”   “那还有什么?”   “至少也要在风流后加一个帅气或者网球很有天赋吧。”   “添一个谜吧。”   “拜托,谜一样的男人更加土气好吗?”   “忍足侑士你真的很烦。”她欲甩开他的手往回走,这种饭后散步本来就是不情不愿被他拖出来的项目,一句话不如她的意,她就可以立即反悔。   “好了好了,就算你说的对吧。”他拦住她的去路,掰过她的身子。他想自己这点神秘感在她身上大概是烟消云散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也褪色了,谜底解开了,他和她都是平凡人,谁也不比谁更高尚和神秘。   迹部北桢顶着大肚子向前走,不必苦心猜忌,她想。总之忍足侑士大概是再也没有心思用在别人身上了。   FIN   2011.09-2017.09   Freetalk   写完这篇文章内心真是在拼命的为自己欢呼雀跃啊啊啊啊啊啊。   这篇文章最开始写在高一刚开学,一手稀烂的文笔和故事构造,却被固执的我一次又一次的回炉重造,执着的相信自己不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我曾在草稿本的最后列出完整的大纲,在晚自习的回家路上构思情节,当然不会是喜剧了,我怎么能写喜剧呢?我当时想。   事实证明,我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微笑)。   大一到大二,忙于更新《未卜》,前后花了大部分的闲暇时间。我实在不能腾出二心来在一段时间内更新两个故事,着手开始为《谜》开刀时我已经是大二下学期。稿子却还是高二更新完的最后一篇,几乎是惨绝人寰了,我把初稿看完后,陷入沉思——这种苏傻了的人设和无聊的故事我到底怎么往下写,我当时的脑子到底意淫到了什么程度,能写出迹部北桢这种角色。   因为高中时停更《谜》时就已经进行了五六万字,何况这是我当时怀着“鸿篇巨制(呵呵)”的心去完成的,因此无论多么稀烂,我也要硬着头皮把它收拾掉。   于是就有了这个故事。   写作时我已抱着自娱自乐的心情去完成,高中时列的大纲早就摒弃,我不是十六七岁了,故事里的人也不再是十六七岁。当爱情不再纯粹,人品不再完美无缺,生活不再锦衣玉食(?),女主不再温柔善良倾国倾城(但还是个玛丽苏)时。   我对自己没有那么高的要求,能完整讲完一个故事就好。   是的,这是属于渣男作女的中产阶级爱情故事。作不动了,所以在一起的,妥协的爱情。   本来我想写一个超级大BE,BE到写出来可能会被人寄刀片(不说假,《未卜》真的有妹子看哭了问我为什么要拆散他们微笑)的程度。但是想想大四的我最近过的也是非常不顺了,这篇文章写完了,用一个阔别多年的喜剧,缅怀一下我与同人相爱相杀的青春吧。   我知道,六年来这个故事已经被好多妹子列入了“有生之年系列”,虽然人气不高,也能陆陆续续收到一些催更的消息,以如此低的频率更新,还能受到读者抬爱,实在是感动,感动我稀巴烂的故事和凌乱的措辞有人理解,也感动有人记住。这六年里,我从高一到大四,当年看我故事的姑娘们很多也上了大学或者已经工作,偶然听闻读者们的消息,深感光阴白驹过隙,也觉得,其实我不是什么事都坚持不下来,写作这件事,我竟然写了这么多年。   《谜》结束后,下一步可能要把我大二进程到一半的《未卜》出本计划继续下去,新故事又是遥遥无期了,写作是消耗,是情怀,是天时地利时,作者的倾诉。   执着过,努力过,再烂泥巴扶不上墙,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那就,有缘再见吧。忍足君。   微博:@Erigarrett   微信公众号:冬眠与酒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不得做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